错、错、错
文/马荣荣
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钗头凤》
沈园墙上的这首《钗头凤》,我知道会流传千百年,世人定会慨叹错莫下的悲情人,我却觉得这首词与我的心境如此契合!我是赵士城,我的妻子是唐琬。我和她相识在桃花盛开的时节,相遇之时,她站立在满树的桃花下,粉衫素袄,有瓣瓣桃花落在她的肩头,身姿挺拔,满面的悲戚也掩不了秀丽的容颜,微抬的目光却是不知落在何处。
我自然听过她和前夫的传言,我也自然明白母亲们让我在此遇见她的意思。在这绝美的一幅画前,我像一个赏画人,却又像画中人。可无论我是谁,在遇见的这一刻我都明白我要走近她,替她遮蔽一世的风雨寒霜,护她一生平安喜乐。我们的婚事很顺利。婚后很长时间,我外出会友作诗,她在家看书理家;我在家读书习字,她烹茶研磨。若不是她时不时的出神,我倒颇觉得岁月静好。但毕竟相敬如宾不如琴瑟相和,相处中总是那么小心翼翼,不像夫妻,更多时候像是相识多年的朋友。
我也偶尔在外出归来时给她捎带一些有趣的小玩意,也会和她讲一讲外面的趣事,她的笑总是转瞬即逝,甚至不达眼底。她任何时候都是波澜不惊、温柔贤淑的好妻子。可我却开始羡慕别家夫妻的嬉笑怒骂、惦念怀疑,甚至是别家妻子的撒泼打滚、河东狮吼。后来,我们有了孩子,看着她温柔地看着孩子,我欣喜若狂,想着她的一生所有的不完满我都可以满足她,我可以让她真心地笑、幸福一世。我为孩子取名不熄,希望她眼中的笑意永不熄灭。她开始有了温度,我出门时她会为我理衣,也会和我一起看孩子蹒跚学步、跑跳玩耍。她出神的时候越来越少了,原就秀丽的脸庞日渐红润。我能感到我已经是画中人了。
可谁知,命运的画笔总是不受人控制!她心中的一场风雨淋没了所有的颜料。
又是在一个繁花竞妍的春日晌午,我们随意漫步到禹迹寺的沈园。在园林深处的幽径上迎面迎面遇见陆家公子。在那一刹间,我觉得时光与他们的目光凝固了,恍惚迷茫,眼帘中饱含的不知是情、是怨、是思、是怜。原来相爱不能相守的相见是如此的痛彻心扉,他们的痛似乎都蔓延到了我的身上,我想说话却不忍打破他们的凝视,我想走开却更不忍她独自承受苦楚。
我似乎看到了他们强忍的泪水和一眼千语的无奈。我轻轻拉起她的手继续往前走,冰冷的温度在多年后我依然能记得。等丫鬟仆人摆好中饭,她依然愣愣的,脸色那么苍白,我看看那边亭子里的陆公子,也是满面悲恸。“琬儿,去看看他吧!”我惊奇,我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她回过神来,点点头,慢慢地向那边亭子里走去,我从没有见过她步履那么的缓慢纠结。终于到了,我对他们笑着点点头,像是鼓励的样子,只有我自己知道心里的酸楚悲伤。
他们端起酒杯,神情肃穆,碰杯喝完,琬儿朝我看过来,眼中满含感激和柔情。后来,听朋友们说陆公子在沈园墙上提了一首《钗头凤》很是精彩,当然他们也是说说而已,没人不识趣的邀我们去看。第二年,在春光正好的时候,琬儿想出去走走,回来后便大病不起,无数名医束手无策,并不知她病的来源,日益沉重的病情终于让她无力抵抗,抛下我们离开了。
在她离开后,我去了沈园,看见沈园墙上苍劲字体下的秀美小楷。那“错!错!错,莫!莫!莫”“难,难!难。瞒,瞒!瞒”深深地刺入我的心中。
这一世,终究不知谁对谁错,或许我们都错了!
终究是“曾经沧海难为水”,终究我仍是一个赏画人。
作者简介:
马荣荣,1988年生,初中语文教师,热爱读书,热爱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