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雨中的苏轼
王家民
苏轼的一生与雨结下了不解之缘,诸多篇章都与雨水有关。
喜雨
公元1062年,26岁的苏轼任陕西凤翔府判官。春天麦苗返青时,下了一场及时雨,这被认为是丰年的好兆头,但不想此后经月不雨,“民以为忧”,不但收成不保,甚至还会发生更大的饥荒。庄稼急需用水,百姓心急如焚。三个月后,“乙卯乃雨,甲子又雨,民以为未足”,两次降水虽然可以缓解旱情,但解决不了持续的干旱,百姓盼望一场透雨。果然,“丁卯大雨,三日乃止”,大雨一连下了三天,彻底解决了旱情。“官吏相与庆于厅,商贾相与歌于市,农夫相与忭于野,忧者以喜,病者以愈,而吾亭适成”。官吏也好,商贾也好,百姓也好,忧病者也好,无不欢天喜地。久旱逢甘霖,新亭刚建好,双喜临门,苏轼更是难掩喜悦之情,兴之所至为亭子命名为“喜雨亭”,遂撰写《喜雨亭记》以志庆贺。“亭以雨名,志喜也。古者有喜,则以名物,示不忘也”。一场大雨,能被记下来的不多,能被苏轼大人记下来,又被冠名为“喜雨”者,少之又少。因为这场雨关系到了百姓的温饱,触动了苏轼的神经。风调雨顺任何时候都是百姓的最大心愿,在靠天吃饭的农耕时代更是农牧业生产的基础。雨落在了地上,其实是落在了苏轼的心里,因为苏轼的心里装着的是黎民百姓。一座亭子因苏轼的命名而流芳千古,这难道不是苏轼与民同乐、与民同忧、亲民爱民的体现吗?“喜雨”其实就是苏轼执政理念的一种象征!
苦雨
雨使苏轼喜,也使苏轼忧。1082年,46岁的苏轼因乌台诗案被贬为黄州团练副使,成了一个被监视的罪臣,成了一块被遗弃的坷垃。黄州三年,缺衣少食,饥寒交迫。
其一
自我来黄州。已过三寒食。年年欲惜春,春去不容惜。今年又苦雨,两月秋萧瑟。卧闻海棠花,泥污燕支雪。暗中偷负去,夜半真有力。何殊病少年,病起头已白。
其二
春江欲入户,雨势来不已。小屋如渔舟,濛濛水云里。空庖煮寒菜,破灶烧湿苇。那知是寒食,但见乌衔纸。君门深九重,坟墓在万里。也拟哭途穷,死灰吹不起。
雨给苏轼带来了巨大的麻烦,连续两个月雨水不停,以至四顾茫茫,小屋周围都成了水乡泽国。没有吃的,也没有烧的。虽然是春天了,但吃的是去年冬天残存的水煮野菜,烧的则是眼下湿漉漉的芦苇。日暮途穷,看不到任何希望和光明。即使想哭,也找不到坟头。身如槁木,心如死灰,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连续两个月的阴雨,导致苏轼的生活几乎陷入绝境。苏轼如此,老百姓的生活也不会好到哪儿去。这是诗人的自我写照,也是当时社会现实的一种反应。因为写的是自我,所以,就具有更强的针对性和现实性,这是饱尝艰辛的啼血之作,化为文字,遂成不朽,诗和字高度统一,遂成天下第三行书。生活上的凄风苦雨和政治上的凄风苦雨使苏轼身心倍受摧残。此时的苏轼是一片风雨中抖动的枯叶,理想和抱负都成了痴人说梦。鄙视权贵的唯一法宝那就是活着,而且要以苦为甜,苦中作乐!在黄州,我们看到了一个绝望的苏轼,一个潇洒的苏轼,一个伟大的苏轼。
悟雨
三月七日,沙湖道中遇雨。雨具先去,同行皆狼狈,余独不觉。已而遂晴,故作此。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 一蓑烟雨任平生。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
黄州的雨使苏轼无奈,也使苏轼顿悟,风雨如晦挡不住苏轼吟啸徐行的从容和自信。肥马轻裘比不上苏轼竹杖芒鞋的自由和洒脱。一切皆过眼云烟。生活的磨砺、宦海的沉浮使苏轼参透了人生,消尽了悲哀,浓缩成了一枚精神的硬核。醉与醒,冷与暖,阴与晴,生与死都是对立的统一的,都是生活的必须,冲出生活的至暗,必将迎来光明,风雨如磐与艳阳高照都是人生的真味,都是生命的养料,凡是打不败你的都会使你坚强。黄州的雨使苏轼完成了生命的升华,使生命迈向了一个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超然物外,无所畏惧的禅境。
因为看到乌鸦衔纸,才知道又到了寒食时节,在报国无门,欲哭无泪的,生活无着的泥沼中苏轼没有沉沦,黄州的凄风苦雨孕育出《赤壁赋》《念奴娇.赤壁怀古》等一系列光焰万丈的锦彩华章。雨对于苏轼何其不幸,雨对于苏轼何其幸也!

作者简介:山东省作协会员,山东曹县一中党委书记。

本期编辑:高巧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