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我是一个平凡的人,平凡人的人生大致相同,没有大起大落的人生戏剧,也没有大风大浪的崎岖人生。始终是一只为生活而奔忙,努力爬行的乌龟,也可能是一只坚持飞行的笨鸟。这些见闻和记录,或许不是我自己,但却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谨以此书献给我热恋的家乡和埋在家乡土地里的亲人,或许他们可以感受到我用文字记录了他们曾经历过的事情。乡里人热爱乡村,也是乡村这片土地上最质朴的儿女。在这片土地上,我们与亲人相遇,又以亲人的名义相认,即便没有血缘,却有着同一块土缘。
十二,一碗端不平的水(2)
自从校长给有根妈和有根道歉后,有根在学校里更显得神灵活现,更加洋洋自得。校长给他这个“老校长”道歉,有根感觉自己真的很了不起。人啊,最大的悲哀就是不从自己身上找问题,老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寻找别人的缺点,最后导致自己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水利是农业的命脉,就在这一年,我们家乡掀起了大搞农田基本建设,大力开展水利建设的热潮。各村的墙上,又出现了新的标语和口号。“战天斗地重整山河”“兴修水利,稳夺高产”“大干苦干加巧干,敢教日月换新天”村上的每家每户,都要抽调一两个精壮劳力加入到修桥峪水库的革命队伍中去。
这是一个浩浩荡荡的万名水利大军,全县人民齐动员,按公社,大队,村的编排形式,分别形成了民兵营,连,排为单位的革命队伍。红旗飘,歌声扬,自带工具在路上,在主席精神的感召下,打开了一场没有硝烟和战火的硬仗。
这是一项没有机械的人工战场,河道开挖,清淤疏浚,打坝坚固,全是人海战术,人们用铁锨挖,架子车拉,单轮车推,还有能帮上忙拉车的牲口,都派上了用场。
各村的人们轮流出工,有根爸也加入了战斗,他和我村的社员们一起,推着车子,带着被褥,铁锨,大锤,洋镐,撬杠,等劳动工具,步行二十来里路,来到了指定地点,随机安营扎寨,投入轰轰烈烈的战斗大军之中。
有根的爸爸是一名老实木讷的汉子,在家里的一切都是有根妈说了算,为了多得几个劳动日的工分,有根妈一再抗议,别人能去修水库,她家男人也能去,不然,队长就是一碗水端不平的人,队长才同意把这个慢吞吞的老实人带到了工地上。要是不答应有根妈的请求,这麻迷婆娘会在村口骂几年,乡里乡亲的,他会受不了。
我们村的社员被分在二营四连,初春的早上,大家像往日一样正常出工,有根爸站在一块石头上打石头,其他人在半山腰抡锤破石,然后将破开的石头推下来当有根爸使尽了全力正在埋头干活时,忽然一块大石滚落下来,有根爸本来就木讷,来不及退离,这块石头正好压在了他的身上,尽管工友们迅速援救,但他还是停止了呼吸,临死时,手里还握着手锤。
一辆解放卡车上,拉着一个漆黑的棺材,这是公社里把有根爸的遗体送回了村子。
有根妈再一次哭闹起来,这次是她占了理,公社无论如何都必须满足她家的一切条件,不然,她就是搭上自己这条老命,告也要告到北京去。
安抚政策下来了,两个条件,由有跟家里选,一,人民公社为遇难家属拿出一次性经济补偿,补偿金为三千元。这三千元,在当时已经是一个天文数字了。二,家里有年满十八岁的子女解决一个商品粮户口,安排工作,身份由农民转为国家工人。这两项二选一。
当年有根十六岁,有福十四岁,两个孩子没有一个年满十八岁的。有根妈选了安抚政策一,国家一次性拿补偿金三千元。签订补偿协议时,有根妈说自己不会写字,让有根签了有根的名字。兴高采烈地拿到了人民公社的补贴款,成为我们村里的“有钱人”
自从校长道歉后,有根再也没有上学,别看他只有十六岁,早早参加劳动的他,已经非常的结实了。加上家里有了抚恤金,在当时那个年月里,已经非常不错了。用他的话说,“不学ABC,照样纳鞋底”“不学数理化,照样会生娃”。
虽然没有年满十八岁,但村上依然按成人的生产力给他记工分,由于母亲的身传言教,他在社员中的道理和说辞,一般人讲不过他。
随着年龄的增长和身体的变化,有根已不再一味地干活和玩耍了,每次分配劳动时,他都希望和妇女组分在一起,而且干活也是十分的卖力,他想表现自己,也喜欢听这些妇女在一起嘻嘻哈哈的打闹,对于女人,他不再害羞,而是一种十分强烈的需求,甚至有意无意地偷看上工期间谁上了几次厕所。在农村,田野里是没有厕所的,避人的地方就是厕所。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一种莫名的烦乱使他无法入睡,他甚至做梦和骚婆娘川草滚在了一起。
月黑风高的夜晚,北岭上传来了一阵又一阵凄厉的哭声,这哭声听着让人头皮发麻。
我们村闹鬼了!
村里的人们议论纷纷,所有的人心中都充满了疑惑和不安。有人说是真的鬼魂在作祟,也有人猜疑是狼模仿人的哭声,众说纷纭,却无人给出确切的答案。
永强爸也被这凄厉的哭声惊诧的不知所措,几位年长的老人言传着要每家每户出钱出力请阴阳先生给制渡作法,但这是万万不可的,永强爸第一个不答应,破四旧消除封建迷信已经好多年了,革命阶级不相信这一套!
这诡异的哭声持续了好多天,终于在一个有月亮的夜晚,胆大的拴柱爷爷和永强爸一起,带领着村里几个壮汉准备到北岭上一探究竟,他们小心翼翼地穿过柏树林,追寻着哭声,借着马灯的光亮,在一片坟地之中,找见了哭声的来源。原来这哭声来自有根父亲的坟头,当人们走近坟头时,凄厉的哭声戛然而止。只见一个黑色的影子,蹲在坟边的阴暗处。
是有根,这是有根的哭声,人们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总觉着这声音有点熟悉,但在远处却难以分辨。
“有根,你大半夜不睡觉在这干啥呢?”
当人们确认这黑影是有根后,紧绷的一颗心才松了下来。
“你个碎驴日的,装神弄鬼吓唬人!”
永强爸破口大骂,拧着有根的耳朵,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叔,你站着说话不腰疼,我爸死了,我还没媳妇呢,他就这么死了,老天爷不公平,呜呜呜”
有根一边说着,一边又哭了起来。
“你个碎驴日的,你哭,能把媳妇哭到你家吗,往回走,再包羞你先人咧”永强爸再一次骂道。
“欺负人,你们欺负人,老天爷呀,你把一碗水端平啊!呜呜呜”有根一边哭着,一边害怕永强爸打他,抽噎着起身离去。
作者简介:薛宇星,男渭南华州人,中共党员。肛肠专科医生,擅长肛肠领域疾病的诊断,治疗与手术。业余喜欢文学,音乐等,有多篇散文,诗歌,小说等作品发表于各大网络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