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何必自作多情?”
——“丑书”争议门外谈
文/ 李佳桂
“都何必自作多情!”——这是我两年前,与几位书法家谈论丑书“热播”惹争议时,随口而出的一句“说词”。两年多过去了,丑书活动愈发热闹、且高级起来了,忍不住拾起这句话,在这里敷衍成文,权作书法“门外谈”罢!
当下,以“吼书”、“射书”、“乱书”为代表的书外“乱弹”,已被社会公认为“丑书”——这已是不争的事实。“丑书”虽然受到广泛的批评乃至嘲讽,但围观叫好者也还是大有人在。而且,这一现象已呈野蛮生长之势,审丑狂欢之风愈演愈烈,一时间,竟似抢了书坛风光!
于是,恪守传统书法的“国粹”派们不乐意了,指责他们离经叛道,丑书算不上书法!而丑书者们则信誓旦旦:俺这是创新书法!双方因“书法”而扭打一起,难解难分。
看来,首先得搞清楚何为书法?
书法是中华传统文化的标识,是中国古老的经典艺术。古代虽然没有“书法”这一名词,然而,几千年里,书法艺术就在那里,古人眼中的“善书人”(孙过庭《书谱》)就在那里,是客观存在。故,很多古人从字法、笔法、墨法方面;从精、气、神方面;从文学、哲学、美学方面;从书者人格、品行方面,对书法给过无数论述与定义。言真意切,精妙绝伦。
自清代至民国,书法作为一个特定名词开始流行开来。至今,书法已不仅仅是书法艺术的一个单纯概念,而是在凝聚古人论述书法要义精髓基础上,为书法量身定做,给予了一整套内涵丰富的定义。
中国书法,是指以汉字为唯一载体,以文房四宝为基本材料,用毛笔书写文字的规则与方法。主要是指执笔、用笔、点画、结构、章法等由技入道的方法——这就是权威辞书对书法的定义。
中华文化博大精深。作为中华传统文化标志之一的书法,其精义自然也是十分丰富而明确的:
——中国书法的根基、土壤;中国书法之母是国学,包括:传统经典文学、哲学和美学。
——中国书法的字法、笔法、墨法、章法,是其基本技法,而其灵魂是文化气息、人文精神、人格魅力。
——中国书法不是以纸墨笔砚专用材料对汉字的简单书写,即:不是任何“墨迹”均可称为书法,而是形质、神采、品位、境界高超的一门高雅艺术。其高雅的精神实质在于,它是健康的,而非颓废的;是精美的,而非粗野的;是有逸趣的,而非低俗的;是有深刻文化内涵和意境的,而非随心所欲、胡编乱造的。
——中国书法不仅要有继承渊源,有凭有据、有“来路”,而且,作为土生土长的汉语言文字艺术,还理所当然的承载着文化传承、美学传播的责任。这是义不容辞的一种社会责任!
据此——试问,那“丑书”还能叫书法吗?且不说,人家首先连硬件——书法的专用工具毛笔也抛弃了,使唤起拖把、针管来了;也别说把书写弄成了街头卖艺似的、哗众取宠的行为表演,他们那所谓“惊天地、泣鬼神”的功夫,并没有用于书内,而是用在为了博围观、博眼球而极尽拿龙捉怪似的形体卖弄、场面排场上面去了。
而关键的一条是,他们在绑架汉字后,竟将汉字拆解的七零八落,变成了线条、墨点或符号。而即便是符号,道士画符,也并不是胡来,是有传承、有所依、有内涵的。但丑书的符号,却是他们宣泄个人情绪、装神弄鬼的临时性产物,是扭曲的人格品行的外化。
书者,字也。任你吹的如何天花乱坠,玄之又玄,什么“闲散怀抱”、“放怀恣意”、“嗟其出群”、“勃然转向”、“纵横可象”、“得意忘象”、“造妙传神”、“磅礴放骇”、“任情亢志”(文联X领导语)等;甚至,姑且任你用什么工具去书写,但你写的必须是字——是可辨识的文字、汉字!并具有可读性。你所写的那玩意儿不要说老百姓讲是“鬼画符”,恐连你自已过后都不认识了,还谈什么书法呢!颠覆书风尚可活,解体汉字不可恕!
再者,丑书所书者已不仅不是文字,而且,书写活动本身都已经成为一种自娱自乐的方式,还谈什么传承中华文化,承载社会责任呢?
总之,丑书者,非书法也!
汝欲还不服气,请再来看看古人怎么说:“书必有神、气、骨、血、肉,五者阕一,不成书也”(北宋.苏轼《论书》)。“作书如人,然筋骨血肉,精神气脉,八者备而后为人,阕一行尸耳”(清.王淑《论书腾语》)——瞧见没?即使是真正书法,五缺一也好、八缺一也好,即为“行尸耳”!你那样的玩意儿,还能和书法沾边吗?即便归于书法岂不如“行尸耳”?
由此说来,我倒以为丑书者们,也别再挂着羊头卖狗肉啦!尔等既然以勇敢的创新精神,从书坛私奔出来,另立门户,以探索为己任,以表演为手段,以自娱为目的,甘与资本为伍,你且“高兴万岁”去,何不就从了众望所归的舆情,大大方方认领了“丑书”之谓呢?如以为此种叫法不“艺术”,尔等尽可回曰:戏剧中的“丑角”,谁说不“艺术”?当然,为了合丑书者们与世界接轨的心愿,也不妨拉个洋名称来、有“艺术”,叫:“行为艺术”、“涂鸦艺术”,怎么样?
只是希望丑书者们别再自作多情口口声声地自称书法了——而且,还是创新书法了!你们大约、估计也都是从书法圈走出来的,起码,也曾沾过书法边的。你们当真不知道何谓书法么?你们既然明知什么是书法,却又猴急猴急地与书法背道而驰,积极应合所谓世界潮流,市场游戏,实则,甘作资本工具,意欲立宗立派,又何必非要傍祖宗留下的文化品牌,不觉得这是对国粹书法的亵渎吗?你们还一再宣称是什么“文化自信”,都已数典忘祖、玩起了新花样,远离书法十万八千里了,又回过头来傍书法,这就是你们的“文化自信”么——看来并不那么自信!
说过了丑书,再来说说国粹派——也不必太自作多情!
不错,本是一家兄弟、同宗同派的艺友,呼呼拉拉高调离家出走,不跟你玩了,还打着你的旗号,玩起了别样的花头,而且还闹腾的风生水起的,是有些不舍、不平,以至愤愤然。
你之所以由爱生恨,大约还是将人家视为亲兄弟吧?还将人家视作书法同阵营的吧?这便是你的糊涂了!
丑书现象绝非偶然,自有其社会、市场的深层根源,亦有其个人审美变异的根源。还有一定的“大众娱乐”的群众基础。既然人家去意已决,不再认老祖宗了,干起了与书法风马牛不相及的行当,何妨大度一点,“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便是!打个不那么恰当的比方:鲁迅笔下的阿Q,见赵家阔了、荣光了,非要认宗,说什么“俺也姓赵呢”!而赵老爷却拒不承认,说一声“你也配姓赵么”——完事!而你还非要叫魂似的,在那里一声声呼唤:“小赵、小赵兮,归来兮”!这又何必、又何苦呢!你老是这样痛心疾首的不舍,揪住人家不放,而人家却并不理睬你,我行我素,岂不是自取其辱?反倒给人家脸上贴金了,自会乘势张扬道:我说我们和书法是一家嘛,亲着呢!
再说点玩笑话,如果——我说如果,有几个毛猴儿脸涂油彩,身着戏装,头顶官帽,搭个土台,或被赞助个豪华剧场,手持金箍棒,胡乱翻几个跟头,再哇呀呀呀叫上几嗓子,在那里表演,你便非说人家演京剧、糟践了京剧,在我看来,并非猴儿们的错,倒是你太自作多情了呢!
因此说,对丑书的出现并大行其道,无需大惊小怪;国粹派们更不必太在意。人家玩的是一个“快活”,而且宣言了:“快活便好”!还说什么:草书已脱离了辨识阶段;要对草书条线重构,形成非书非画水墨艺术——瞧!这不就是执意要与书法切割、脱开干系,另起炉灶单干吗!你还拿书法跟他谈,有意义吗?人家只不过借了你一桶墨水,在那里耍耍而已,你练好你的功,何必那样耿耿于怀呢?不要说你已经拉不回丑书、让其重新认祖归宗了,既便拉回来,人各有志,又还能同心同德吗?莫不是人家要你书法撑面子,你想改造了人家来撑里子?你根深蒂固的,难不成你也缺乏文化自信吗?
任何艺术的生命力,都是要经的起历史检验的!打铁还得自身硬,所惧之有?
(2025年3月15日于合肥“榆木柴房”)

李佳桂,号“榆木”,1951年生人。南京大学中文系毕业后,在一央企从事管理工作至退休。现居合肥市。有多种企业管理著作和论文出版和发表。业余创作诗歌、散文、文艺评论散见报刋、文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