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会
文/刘传
自从街灯改成彻夜不灭后,夜晚越发明亮,黑暗只能主动去寻找。秋日的空气中水分变得稀薄,云层上移,街灯无法照亮天空的云。
今日正值中秋,燕鸣山上嘈杂声不断,上山的路似乎排起长龙。街灯比往日暗淡许多,听不见汽车轮胎与柏油路的摩擦声,自然也就没有汽车的鸣笛。
文琤对我说:“以前在乡下时,中秋夜的月亮永远都是升在正空后仙气缭绕。”
文琤的话使我对那样的场景产生了一些兴趣,毕竟我认为中秋的月就应该是皓月当空,一切清净的。这并不是我想当然的主观认为,而是我并没有看见过别的样子。文琤自从来到这座城市之后,就没有在中秋的夜里回到故乡过,这不禁让我对文琤的话产生一丝怀疑。
我递给文琤一瓶水,文琤说:“很小的时候她生活的地方没有山,一望无际的平原,春天播种好的平原外又有一望无际的草原,每年三月和四月是传统的春风月,柳树就是在这样不断的吹拂中一天天变绿。”
“那你第一次登山是什么时候。”
“记不大清了,可能是在十三岁吧。”
我惊异的看着文琤,她的眼睛充满穿透力,透过她的眼睛我仿佛能够看到她所说的仙气缭绕的中秋之月。我的思绪稍微有一点扰乱,回过神来,文琤歪着头看着我。月光照亮了她的半边脸,她的嘴微微一动,但是没有张开。
秋风微起,我拉上外套的拉链。
我歪头看着她,感受到月光带来的像是一种超光速的时间穿越,肉眼能看见过去和未来,但需要有引擎的启动和介质的传递。从人眼观察到的到最后思维上的转换,需要经历一系列科学难以名状的反应。
“同样的月光会照亮不同的地方,无论是流浪的还是魂归故乡的都可以仰头共同见证最圆最大的月亮。”我看着黑眼珠一动不动的她说道。
“是的,我在故乡的草地上躺着的时候就在想,如果全世界所有人都在抬头看着同一个月亮,那岂不是所有人的眼睛里都有一个月亮。如果在月亮上朝着地球看,那岂不是能够看到每个人的眼睛。”
“你太理想化了,怎么会所有人都在看着月亮嘛。”
文琤没有理会我的话,又抬起头看着月亮。当月光照亮她整个脸颊的时候,我似乎感受不到她的存在,她是一种理想化的甚至是象征意义上的存在,月光透过她的身体没有留下任何阴影,月光消除了阻碍的一切屏障,时间和空间自然不复存在。
她再次歪过头来,向我身边挪了半步,眼睛靠近我。“那你从我的眼睛里面看到了什么呢?”
我不假思索地说:“银河,漫天的银河。”
文琤仿佛没有听见这句话。她站起来,示意我一起往山下散步回去。
我和文琤初次相识是在选修的日语课上,接近期末时她向我抱怨说最近的日语课越来越乏味。当初去学日语是抱着懵懂尝试性的心态去的,没想到老师的教授方法越来越无聊,她的主动性大打折扣,每次都是被动地读着不知道什么意思的课文。越是无聊,越有负面的信息积压在身体里,等积压到由量变引起质变的时候,就要找一些中介去排挤释放掉身体中本不该有的东西。
“真的是越来越闷了,好想去看看海。”文琤用手抱着头躺在斜坡的草地上望着漫天白云对我说道。
文琤的这学期马上就要结束了,确实没有别的事情。“那就去吧,反正也没有让你牵挂到离不开的。”我觉得她是自从我认识的那天起内心就相当豁朗。
文琤说:“你看如果没有这么多的白云,这么蓝的天岂不是和海一模一样。”
“那照你这么说,你现在就是躺在天上俯瞰着大海。”
文琤被我这句话说的略有些害羞地抿着嘴笑了出来。我转头一想,秋天的海实在不是一个好去处。秋天的风由南转北,凉意倍增。“要不还是别去看海了吧。”我展开四肢伸个懒腰歪头对文琤说。
“不,我要去了解下我自己。”她的语气似乎变得坚决起来。
“秋天的海风说不定是从西伯利亚吹来的啊。”
“不会的,应该是新西兰。”她异常坚定地说道。
半年后早上六点,文琤给我打来电话。说她今天晚上七点就要飞往东京。
今天是假期连休的最后一天,来图书馆的人寥寥无几,正好给我提供了思考和文琤过往交集的时间。去机场的路上,在车中远望今日的夕阳,这样细腻灿烂的天空肯定不是太阳照耀的,因为无论我的眼睛如何调转方向,都能感觉到能量不是从一点爆发出来,而是漫天的能量正在不间断地被一点所吸收。
文琤并没有看起来很正式,依旧是随意的姿态仿佛刚刚起床,然后去散散步缓解下头一晚的慵懒。她递给我一杯刚接出来的冰可乐,夸赞似的口吻对我说:“你的思维最近应该很活跃吧!”
我对文琤的这句话没有表现出丝毫的诧异,随口说道:“最近开始重新思考问题了,所以脑子变得活跃起来。”
“最近看些什么书呢?”
“《君子与政治》,看不太懂。”
文琤表现出一丝欣慰,扭头看了一眼窗外,一架波音飞机刚刚从天空降落。
“我要是有你那样的坚定意志就好了啊!”我喝下一口冰可乐说道。
文琤对我的这句话并没有产生任何本应该表现出的反应,JS.AIRPORT的波音飞机稳稳地滑到了终点。
如果说这将是我最后一次看见文琤的背影,我是不可能相信的。但是她和我最后还是要走的结果不会改变。
大学的北墙外有一条自东向西流淌的河,这条河由于被人为的分割成两部分,桥的东面和西面完全呈现出不同的景象。西面完全没有经过任何的人为开发,甚至有些地点至今还保留着人类未曾到达这片土地时的原始状态。
傍晚时,高凉和我经常在这里边散步边聊最近的见闻。那个夏天的文琤也是摆出一副无聊的姿态,经常和我们一起吃过晚饭后从校园走出来到河边散步。高凉的体力真是惊人,每次都是我和文琤体力不支要原路返回。
所以说,文琤和高凉也算是朋友了。
从机场回来后,我来到高凉的家里,坐在沙发上聊起文琤,不知道是我的记忆不准确还是表达方式稍显混乱,当我再次提起我们俩和文琤在那个夏天曾经畅谈的话题时,高凉竟然略显诧异,高凉说他的表情并不是对我的话感到厌烦,而是对这些话是否曾经出自我们三个人之口将信将疑。
高凉有点害羞似地说道:“实在不敢相信自己当时竟然有那么高的觉悟和境界,能说出这样富有哲理的话。”但是一提到文琤说过的话,高凉甚至对有些话是否真实存在于这个世界上表示质疑。
我有点尴尬地解释:“那我有可能记错了吧,但是文琤肯定说过这些话,有可能不在河边和咱俩说的吧。”
高凉点头说肯定是这样,毕竟三年前的事情了难免会记错。
这一刻我的头脑中不断闪烁着文琤说过这些话的片段,我相信自己一定没有记错,这些话就是我、文琤和高凉在河水刚刚褪去的河岸上向河西散步时说的。那个夏天,日落很晚,夕阳很刺眼,阳光照耀下的河边水草成片相连,异常翠绿。
作者简介:
刘传,毕业于辽宁大学中国史专业,现工作于北京市怀柔区税务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