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袍上的合欢花
文/梵依
远处黛青色山间的太阳早已被山体吞没了一半,灰黑色的云也开始疯狂的聚集,遮住天空一角本还残留的一丝微弱的光线。梧桐树的叶子在狂风中失去了方向,有的开始坠落,却也不知道坠落到哪个地方。树周围的几株小红花也在强劲的风里挣扎,最后落得一地残殇。
“要下雨了。”她像是在对自己说,脸却是朝向蜷卧在写字台旁沙发上的那只花猫。猫也瞪着蓝宝石般的圆眼盯着她,时而发出两三声凄厉的叫声。云层厚得像是要压住楼顶,几道白光闪过,淅沥沥的雨便下来了。她望着檀木窗外的世界,只是黑暗。房檐开始滴水,滴答滴答和着墙上时钟的声音,显得杂乱。
她拉开最左面的抽屉,取出一支笔帽满是划痕的老式钢笔,拧开只剩下少半瓶的墨水。再从中间的抽屉取出两三张泛黄的信纸放在写字台上。下过雨的空气夹杂着草的清香顺带墨汁的浓香充盈她的鼻腔。她却鼻子一酸,两滴绿豆大的眼泪滴在了左手的白花手镯上。
这是一离开的第三年,三年的时光仅使她消瘦得不成模样,伤痛似乎越发重了。这些看似风平浪静的日子,每一天,她都和影子说话。打开窗,阳光里充斥着一的微笑;低头一饮白瓷碗里的汤药倒映的是一清瘦的脸庞;夜晚天花板上老鼠的活动是一回家的脚步声。
“他没有离开,我知道他还在。”这是她三年来每天要对自己重复的话,尽管别人告诉她一离开已成既定的事实,她仍旧对自己重复着这句话。除了自己,她只相信一,或者,她连自己都不信,她唯独相信一。可是一,在哪里?
以前和一在一起,她是那样的快乐。快乐得像个单纯的孩子。一知道她不喜欢油烟味,自己偷偷买了本食谱研究做饭的技巧,下班后便在厨房叮叮当当的捣鼓起来。一知道她喜欢花,在花市正热闹的季节买了一堆种子种在前院的花坛里,浇水,施肥,精心的照料。在一眼里,她的笑比任何美好的事物都让人安心。一怕她热,夏日的夜里会轻轻给她摇扇,直到听见她鼻下微弱的鼾声,才肯闭上早就疲倦的眼睛,收回麻木的手臂,安安稳稳的睡去。一喜欢看她穿白色的旗袍,在她二十五岁生日那年,一用自己一半的薪水订做了一件绣有白色合欢花的袍子给她,站在镜子面前看着她轻盈优美的曲线,一的心里是满足的。一会排长龙似的队伍给她买她最爱吃的红豆饼,为保持刚出炉的口感一会把红豆饼藏进自己的棉衣里靠近胸膛的位置。一疼她,爱她,一说过她就是他的一切。
一爱她,可一没那么听话,三年前一不顾她的反对,跟着报社去了前线补战地记者的空位,一走的那天也是雨天,她穿着那件布满百合花的白色旗袍,目送一的火车远去,一说过不欢喜她掉眼泪,她忍着眼眶里滚烫的泪水硬是背过身流了下来,没让一看见。此后的每一天,她都会在窗前的写字台给一写信,她思念一,一躺下枕边却是空空的,她慢慢习惯了呛人的油烟味,她给院前的每株花浇水,施肥。她常常夏夜里被热醒,转身又是空空如也。一不定期给他回信,信里无非是关心她的身体,生活,告诉她自己很安全,让她不要太过担心。她是生生的思念,她总是问一的归期。回答都是不确定。
可有那么半个月长的时间了,信箱里没见着一的信。她开始担忧起来。命运似乎就爱捉弄人。一个紧急的电报打来,传来了一的噩耗。“这不会是真的。”是啊,她怎么会相信一会离开她,会狠心地丢下她不管。她瘦弱的手臂支住自己嗡嗡的脑袋,眼前是一片漆黑。
外面的风更加肆虐,疯狂地卷起檀木窗旁淡紫色布满灰尘的帘子。泛黄的信纸打湿了一半,钢笔的笔尖逝去了黑色,露出金属的原色。花猫不再叫了。屋子里弥漫着一股腥甜的味道,旗袍上的合欢花红了。
作者简介:
梵依,原名:周茹,女,1999年6月生,四川绵竹人,西南大学文学院2024级中国现当代文学专业博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