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与博爱
文/舟自横渡
倘若我的尸体能增加你的高度,
那么开枪吧!对准这里
我思想的源头。
倘若你的伟岸由白骨垒成,
那么开枪吧!对准这里
我热爱的人民。
扼杀了思想的高度,
像倒立的金字塔,
法老修不成
一具木乃伊。
圣母之峰啊!
你的巍峨令我神驰,
你的血水滋养着地球
万千生灵!
吴仲友读诗:
舟自横渡的《自由与博爱》是一首充满力量与隐喻的诗歌,通过尖锐的意象和结构化的对立,深刻探讨了自由、牺牲与权力之间的复杂关系。
诗歌开篇以“尸体”与“开枪”的暴力意象,直指思想自由与权力暴力的冲突。“倘若我的尸体能增加你的高度”暗示思想者为理想献身,成为压迫者攀升的阶梯。这种悖论式的牺牲凸显了自由追求的残酷代价,枪口对准“思想源头”则隐喻对精神根基的摧毁。
第二节将矛头指向“伟岸”背后的血腥本质——“白骨垒成”的权力结构。作者以反讽口吻挑战压迫者:若其权威建立在人民的死亡之上,便应继续向“热爱的人民”开枪。这种激进的控诉揭示了历史中权力对生命的践踏,呼应了鲁迅“吃人”社会的批判传统。
而倒置的文明与崩塌的权威在第三节粉墨登场——“倒立的金字塔”象征着被颠覆的价值体系,暗示思想禁锢导致文明根基的动摇。法老无法完成木乃伊的荒诞意象,暗喻权力试图通过暴力维系永恒(如木乃伊象征的永生),却因扼杀思想而自我瓦解。此处,古埃及符号的挪用赋予诗歌历史纵深感,将当下困境投射为文明循环的寓言。
那么用什么来救赎?诗人在末节笔锋陡转,以“圣母之峰”的巍峨对比前文的血腥。血水滋养生灵的意象,将暴力牺牲升华为生命延续的必然。圣母既似自然造物(喜马拉雅),又似宗教母神,在此更像主题的“自由与博爱”,其“血水”可解读为集体苦难的结晶,亦或是超越人性的博爱之源。这一转折为诗歌注入救赎色彩,暗示自由与博爱终将在牺牲中孕育新生。
整诗前两节以“倘若…那么开枪吧!”的排比句式,构建出审判式的对话框架,强化对压迫者的挑衅与控诉。后两节转为隐喻与赞歌,从激越的对抗转向沉静的沉思,形成情感的张弛。这种结构模仿了革命 rhetoric(修辞)的节奏,在呼告与独白间切换,使诗歌兼具煽动力与哲思性。
诗中“自由”并非乌托邦式的口号,而是与死亡、暴力纠缠的辩证概念。作者拒绝廉价的乐观主义,承认思想自由可能以尸骸为路标,博爱或许需血水浇灌——这种对启蒙理想的复杂审视,与汉娜·阿伦特对暴力与权力的辨析形成隐秘对话。
诗人通过金字塔、法老等符号,将个体抗争置于文明兴衰的宏大叙事中。倒置的金字塔既是现实政治的讽喻,也暗示人类可能重蹈极权覆辙,而“圣母之峰”作为自然象征,则提供了超越历史循环的永恒视角。
舟自横渡的笔触游走于控诉与赞颂、绝望与希望之间,拒绝提供简单的答案。诗歌本身成为思想的“源头”,以语言暴力对抗现实暴力,在倒置的世界中重建精神的金字塔。当“开枪”的指令化为诗句,词语便成为子弹与盾牌——这或许正是诗人对“自由与博爱”最深刻的诠释:在语言的炼狱中,锻造抵抗的圣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