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学第一天
文/高玉红(甘肃)
1987年春天的一个早晨,吃过早饭,母亲给我换上洗得干干净净的旧衣服,拿出前几天缝好的布书包,斜跨在我的肩膀上;父亲推出了自行车,当我对这一切茫然不知所措的时候,父亲说,要送我去上学。母亲说:“到学校要听老师的话。”父亲一只手稳着车把,另一只大手伸过来把我拦腰抱起,放上了自行车后座上。
我就被父亲用自行车载着,一路恐慌地走进了我们村庄的学校。父亲径直领我走进一间教室,教室里一个年轻的男老师坐在讲台上,下面坐着二十多个学生。父亲叫了一声“万老师。”老师抬起头看着父亲和我,“来了。”又指着教室右边一个空座位说:“坐到那里去。”要走到右边的座位,须经过讲桌下,全班学生都紧紧地盯着我看,我心惊胆战,仿佛每走一步都是深渊,每一道陌生的目光都像田埂上的酸枣刺,刺得我浑身发抖。我走到座位上,放下书包,拿出本子和铅笔,我当时没有课本。他让一个比我大点的男学生和我共看一本书,那个男学生把他的课本往我这边掀了掀。父亲和老师交流了几句就走了。
那天离开家,离开父母,一个人坐在桌子上低着头,手紧紧地攥着衣角,不敢看老师,也不敢和其他学生说话。那位万老师一点也不笑,让原本看起来英俊的脸格外严肃。这让一个第一天刚入学的小学生是多么的害怕,简直就是恐惧。我深深地体会到一个第一天走进学校的孩子,老师的笑容和话语对他是多么的重要。但在我读书的那个年代,我遇到的所有老师都是格外严厉的。
后来万老师给我们上了一节语文课,课上教了几个生字,他教的很认真,他把那些字一个个写在黑板上,用一根棍子指着,他读一字,我们跟着读一字,反复领读,读完再让我们每个字写几遍,我恐惧的心才稍稍安定下来。
一个人一生中第一次接触书本,那种感觉是很奇妙的,在这之前,我只知道在草丛里捉蛐蛐,赶着蚂蚁上树,把鸡拴在狗窝里,让狗撵着鸡儿满院跑,拉着母亲的手要糖吃,跟着大孩子去河沟里捉蚱蜢,我的生活仅限于山沟野洼里的放牛拾猪草,邻家菜园里的偷鸡摸狗。缺衣少食年代,放牛捉泥鳅换不来一顿饱餐,饥肠辘辘更无法填充大脑的空白。那课本的油墨香,把我从田野带进学堂。
回家后,我高兴地把学到的词语告诉父亲,好像有六七个,父亲听后说,还不错,第一天就记住了这么多,问我会写不。我说会,父亲说,吹牛,我用树枝在地上写,果真没有写出来。那六七个词语,今天只记得一个“浇水”,就是当时没写上来的那个词语,其余都忘记了,记忆有时候真奇妙。
将近40年过去了,第一天上学的情景大都忘记了,记忆的脑海里斑斑驳驳,大部分人和事如同水珠,点点滴滴,难以成线,也不能泛滥成河,只在阳光的照拂下偶尔闪现出几点灿烂的光芒。我的那位万老师如今还在工作,他已经退居二线,管理宿舍。小学的课本更是换了好多个版本。但最不能忘记的就是1985年之前的这个版本。它帮我化解恐惧,伴我走进小学,更打开了我的世界。
今天再看那老版语文课本,恍然大悟,那时候我们是煤油灯,影影绰绰,远方一片漆黑,书如电灯电话,霍霍亮亮,前途无限光明;我们是高粱玉米,肠子里清汤寡水;书如鸡鸭鱼肉,精神上丰衣足食。今天的孩子面对语文课本,他们是没有那种感觉的,因为课本里的一切他们太过熟悉,也就没有精神世界的憧憬和幻想,贫穷限制了我们的生活,但书却打开了我们的另一扇大门。
高玉红,甘肃省合水县人,初中语文教师。教学之余,喜欢阅读,偶有所得,便信笔涂鸦,随意凑成数语,聊以自慰,遣忧解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