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砖厂活就别干了,九月份就开学了,在家好好歇歇。”晚上吃饭时父亲跟我说。“就是,就是。”母亲很是心疼地说:“这几个月把我娃累坏了。从小到大哪吃过这苦?!”
“爸,妈,没事的,我现在已习惯了。我想干到这个月未。一夏天都干下来了,不差这几天。”
“这老三还干上瘾了。”二哥笑着说。
八月末,我告别了为之流过汗流过血让我既爱又恨的砖厂。
九月三日,在二哥陪伴下我来到甘南镇卫生院体检。
走进五官科,见有一个七十来岁身穿白大褂的老者正爬在桌上看报纸。
“你好,我检查视力。”我把单子放在桌上轻声说。
“谁检查视力?”老者微抬头,从老花镜上方看我哥俩。
“我。”我略微提高了音量。
“你呀?行,往后退靠墙站着。”他并没起身,只是平静地命令我。
他要干啥?这也不像是检查视力啊!我心里犯着嘀咕。
“往这看,你看这报纸写的啥?”老者把报纸往前稍微推了推问我。
将近三米远的距离,让我反着看平铺在桌了上的报纸,字还那么小。这不难为人么?
我不怒反笑:“我做不到,要不你老来试试?”
“哈哈哈,我就跟你开个玩笑,别当真。”
说着,只见他拿起笔快速地写了起来。随后他站起身把单子递给我:“这体检我经的多了。就是应附差事走个过程。后边几项我都给你填了,放心全部合格。没事了。走吧,走吧,回去吧。”
全部合格?这就完了?就这么简单?!
回到家里我还不相信这是真的。
九月十号,是技校开学报道的日子。
甘南技校座落在甘南县城东南。何年建的校我不知道,只知其招生范围是整个嫩江地区。
校区共有三排砖瓦房。由北向南依次是:教室和实习车间、锅炉房和教学办公区、学生宿舍。
我们八三届共设三个班:经营管理班、机械加工班、汽车修理班。
报名时,由于我不会说普通话,只能用陕西方言来回答老师的问话。连问了三遍老师还是没听懂我说的是啥。最后老师很无奈地笑着说:“我实在是没招了,还是你自己写吧。”
老师拿起我填好的登记表看了看:“这么简单的几句话,你看把咱俩累的。一后你可得好好学普通话。”
家里尽有的那辆破自行车,二哥还得上班用。从单位到我家得绕半个县城确实走不起。从我家往南走三里多地便可到学校,比二哥单位近多了。所以我每天都是走着去上学。
先是经过一段绿化带,再横穿甘音公路,顺着弯弯曲曲的田间小路一直往南,来到一片松树林也就到学校了。
我们机加班共有三十多名学生。他(她)们分别来自:甘南、克山、克东、太康。其中甘南和克山居多。
都是年轻人,相处起来容易多了。不到两天大伙就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当然,那时毕竟是八十年代初,人们还很封建。男女生之间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说话的。
现在想起来我都憋不住想笑。
这天是班主任赵老师的金属工艺课。
不知她是怎么想的,突然就提问到我:“你说,金属有那些性能?”
“金属有三种性能。物理性、化学性、机械…”
“得得得,你坐下吧。我一句也没听懂。下次再不找你了。”赵老师笑着挥手示意我坐下。
虽然闹了个大红脸,可我心里却是暖暖的。
随后发生的一件事又让我怀疑人生!
这天上午第二节是电工课。
老师胡晓华踏着上课铃声走进了教室。
胡老师三十五六的年纪,长方脸小眼睛,不大的嘴总是紧紧地闭着。他瘦高瘦高的显得很单薄。
“起立!”老师走上讲台,班长大声喊道。
胡老师环顾一周,最后把目光投向了我。
我见他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随后说道:“坐下!”
我没明白他是啥意思?
刚坐下,就见他怒气冲冲地走下讲台来到我跟前:“你咋一点礼貌都不懂?出去!”
我懵了!起立坐下,我没干什么呀!
“老师,我做错什么了?”
他一把摘下我头上的黄军帽扔在桌子上:“你平时咋样我管不着,但是在我课上你就得学会尊重人!出去吧,别耽误我上课!”
我恍然大悟!这才明白他刚才看着我拍自己脑瓜子是啥意思!
难怪他生气了,他认为我是故意在和他做对。
一个其貌不扬的新生,竟敢挑衅我的权威,这还了得。不好好处理,一后还怎么在学生面前树立威信?
今天必须要杀鸡给猴看!
我是一个刚进城的嫁娃,对一些礼节跟本就不懂。
再说一前在关内课堂上,有时老师还戴帽子呢。
老师抱着膀子虎视眈眈地看着我,同学们也都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看来这节课我肯定是上不了了。
没办法,我只好底着头恋恋不舍地走出教室。
深秋季节,今天还是个阴天。我无处可去,又不能傻呵呵地在教室外站着。
于是我百无聊赖地去了松树林。
下午放学,班主任把我叫到办公室好一顿批评,最后他说:“你可能觉得老师处罚的太严了,自己受了委屈。我相信你不是个挑事的学生。可老师就是老师,他也需要尊严。行了,下次注意点,一后别再犯类似的错误。”
晚上回到家,我把今天发生的事和父亲说了一遍:“…胡老师也太过分了。我又不是成心和他做对。他咋能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把我赶出去?这让我多没面子?!”我憋屈的快要哭了!“就是的,有啥事不能好好说?我娃又不是不讲理的人,干啥非要赶出教室?这让同学们咋看?”仿佛是我受了天大委屈似的,母亲愤愤不平!
“你就别再火上浇油了!你娃冤吗?我看一点都不冤。”父亲又转头看向我:“仨,你还没意识到你错在哪了!老师巳示意过你,是你没明白老师的意思。换作认何人都会认为你是在找茬在和他做对。泥人还有三分脾气呢,何况是年轻气盛的老师?行了,其实也不是多大的事。明天到学校,你找老师认个错,再好好解释一下。误会解除了,估计老师也不会再为难你。”
第二天,我来到老师办公室,当时屋里有很多老师在办公。我径直来到胡老师办公桌前:“胡老师,我…”
“有话咱出去说。”
胡老师不等我说完,便站起身先出了办公室。
我跟在胡老师身后来到学校东侧的那片松树林。
“好了,有啥话你说吧。”胡老师靠在一棵树上,从兜里掏出一盒烟,他并没有抽的意思,只是在手里翻来复去地把玩着。
“胡老师,我错了,昨天的事是我不对。我给你道歉了!我向你保证,此类事情一后不会再发生了。”
“嗯,你的情况我巳跟你班主任了解过了。你刚到东北才几个月,对当地的一些风土人情还不是很了解。我相信昨天你不是故意针对我而捣乱。我不怪你。昨天我也是心情不好,做事欠考虑,伤害到你了。还希望你别往心里去。”
“胡老师,你哪能这么说呢?确实是我的错,我…”
“好了,误会解开了,你快回教室去吧。”
通过一段时间的接触,我发现胡老师是那种面冷心热之人。
别看他平时不苟言笑,业务能力却特别强。
每次上课,他把书往讲台一放,直到一节课讲完,不曾打开看一眼。
那些定律公式提笔就写,既快又准不差一字,而且板书还特别的工整。
他讲课时没有废话,从不拖泥带水。基本上是一句话刚说完,下课铃也正好响了。
当然,后来他再也没为难过我。
一个多月过去了,他自认对自己的学生有所了解了。而且他也觉得同学们相互之间也应该了解了。于是他决定重新选举班干部。竞争的职位有:班长、团支书、学习委员、体育委员、通讯组长。
每个职位设三个候选人,选民只能三选一。
我既无傲人的社会关系,又无显赫的家庭背景。更惨的还总是沉默寡言奇又丑无比!
人道是:心底无私天地宽。没有贪心就没有烦恼!
权力的诱惑还是蛮大的!
看似平静祥和的背后是怎样的暗潮涌动?
那段日子,我最大的感受是:我的人缘突然间就好了起来。仿佛是我刚刚拯就了人类。
尽管我的陕西味的普通话还是那么晦涩难懂,只有在说的特别慢的情况下,别人才能听明白个大概。 可这并不影响他人对我亲人般的关怀,笑容可掬地嘘寒问暖。我差点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我理解他们的良苦用心,尽量争取一切可以争取之人!
没错,谁敢保证,关健时候不差我这一票?
选举是在下午放学后举行的。
打开选票,看着候选人那既陌生又熟悉的名子,我并没有太多的纠结,很快就做出了决定。
我是个很现实的人。我的标准是:谁笑的灿烂我选谁。谁说的好听我选谁。
至于能力大小能不能胜任?跟我这小蚜米有啥关系?我又说了不算!
民主集中制,当然是先民主后集中:
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
说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
我等何必要看三国掉眼泪,替古人担忧呢?万不可入戏太深。
总之一句话,谁选上谁选不上,和我没半毛钱关系。
我不属于任何人,任何人也不属于我。
后来的事实证明,我的想法是对的。
选举圆满结束后,我的好日子也结束了。仿佛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一样,一切又回到了从前。
我的陕西味普通话还是那么难听难懂!
我还是那么的人微言轻默默无闻,很难再引起别人的注意!作者简介
田保寿,热爱生活,心地善良,脚踏实地,特别喜欢文字,偶有心得,便笔下留墨,愿结识天下好友为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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