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水谣
文/浩然
晨雾未散时,孝妇河是含着半口温酒的青瓷盏。沿岸的柳树簪满鹅黄,垂丝蘸着粼粼波光,在风里写瘦金体的"春"字。我总疑心那些飘摇的绿影是河神梳落的发,毕竟传说里那位投水的孝妇,就该有这样一头永不枯槁的长发。
河水还浸着料峭的寒意,却已按捺不住苏醒的欢愉。上游石堰泻下的水花撞碎在青石上,溅起千百粒碎玉,转眼又被暖阳串成流动的银链。去年霜冻时封在冰层下的叹息,此刻都化作潺潺的私语,裹着杏花的甜香漫过苔痕斑驳的河阶。
穿蓝布衫的老者支着钓竿打盹,浮漂随浪头一沉一浮。忽听得"泼剌"一声,惊得岸边晾晒的萝卜干簌簌颤动——原是白鹭掠过水面,细脚在镜面划开长长的涟漪。穿校服的少年们骑着自行车掠过石桥,车铃叮当撞碎在风里,惊起柳絮如雪。
颍祖庙前的石狮子被春风摩挲得温润,香炉里袅袅青烟缠住几片早夭的杏花。卖糖画的老妪守着红漆木箱,麦芽糖在铜勺里流淌成金黄的游鱼,倒比河中真正的鲤鱼更早感知春汛。待暮色漫过孝妇祠的飞檐,河面便浮起星星点点的渔火,像是谁打翻了装萤火虫的琉璃瓶。
这样的时节,整条河都成了会呼吸的碧玉。两千年前那个投水的影子,大约也在这融融春水里,等到了永恒的宽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