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昭君“三嫁之谜”》(组诗)
大雷霆诗派创始人:陈东林
(一)《画师墨》
长安宫墙斑驳的朱砂里漏着月光
十九岁的影子被墨色咬碎成齑粉
画师指尖的铜钱叮当作响
碾过未干的《美人图》 洇出狰狞褶皱
她怀抱琵琶立在阶前 绣鞋碾过满地枯叶
金线绣的凤凰在诏书里折了翅膀
远嫁的车轮比马蹄更加锋利
割断渭河畔最后一根柳丝时
掖庭的井水突然泛起锈色涟漪
(二)《出塞夜》
红氅是汉帝赐予的流动枷锁
她数着驼铃 把长安揉成碎玉吞进胃囊
呼韩邪单于的刀柄刻满皱纹
五十岁的呼吸裹着羊膻气漫过锦帐
帐外风雪剜着琵琶弦索
婴儿啼哭时 黄河水倒流三千里
淹没了秭归山坳里
母亲埋下的那坛女儿红
(三)《胡俗诏》
老单于闭眼的刹那
三更漏刻冻成冰柱刺穿穹庐
她蘸着冻疮血写就的归乡书
被汉宫檐角的铜铃撞碎成雪片
“从胡俗”三个字如铁蒺藜
扎进二十一岁才女的骨缝里
长成带刺的荆棘缠绕琵琶
从此大漠每粒沙子都刻着
未央宫阶前那声幽微的叹息
(四)《收继婚》
复株累单于揭开盖头的一刹那
毡房烛火在羊油里剧烈摇晃
他眉间有故人的轮廓
却用陌生口吻喊出“阏氏”
女儿们学会写“长安”时
她把汉语缝进羊毛毯的经纬
用楚地歌谣腌制风干的羊肉
第十一个春天 丈夫眼里的光
随着南迁的雁阵沉入阴山的沟壑
(五)《青冢谣》
第三任丈夫且糜胥单于的弯刀尚未佩稳
三十五载春秋 已烧成灰烬撒向黑河
史官说昭君病亡 牧人传说“金钗刺喉”
唯有河套的芦苇记得
她教胡儿诵读《楚辞》的嗓音
比塞北所有雁阵更苍凉
陪葬的铜镜照见三重婚约
却照不亮长安城头
那盏为她留了半生的灯笼
(六)《千年辩》
青冢草色漫过史书脊背
匈奴的收继婚俗 在竹简上结痂成谜
文人争论她是否嫁过三代
却无人问那三件褪色嫁衣
如何将六十载狼烟
熬成牧民碗里的半勺蜜糖
考古的刷子扫开黄土时
羊毛毡下渗出的
是塞北雪还是江南梅雨?
(七)《雁南书》
如今呼和浩特的月光
仍在她坟前演绎汉宫秋的曲子
晚风翻动未央宫残简
惊醒了羊毛毡下的碎琵琶
某根断弦突然震颤——
“我不是传奇 只是被风吹散的
一粒和亲的沙子
沉在黄河与黑河的交汇处
夜夜数着两岸渐熄的烽燧”
(八)《青冢沙》
考古学家用洛阳铲伸进黄土时
掘出一枚嵌着三道金纹的耳坠
有人说这是三嫁的烙印
有人说是琵琶弦凝成的琥珀
只有牧羊老汉蹲在冢前低语——
“那年我见她教娃娃们写‘家’字
最后一笔总朝着东南方向
拉得比阴山古道还要长”
【史载:王昭君先嫁匈奴呼韩邪单于;呼韩邪单于死后,继嫁呼韩邪单于的长子复株累单于;复株累单于死后,再嫁呼韩邪单于的第三个儿子且糜胥单于。王昭君在匈奴的三次婚姻经历,涉及匈奴的“收继婚制”,即父死子继、兄终弟及的婚俗。这对于在汉族儒家文化熏陶中长大的才女王昭君而言,面对这样的在汉人看来属于“乱伦”的婚姻,是极其痛苦和不可接受的。所以她在呼韩邪单于死后就立即从远方上书大汉朝廷,请求回归汉朝,但汉成帝敕令她“从胡俗”。于是,她不得不继嫁给了呼韩邪单于的长子复株累单于,再嫁给其三子且糜胥单于。王昭君的和亲推动了汉匈近60年的和平,促进了文化交流和经济发展。尽管她的婚姻充满政治牺牲与个人悲剧,但她的故事成为民族团结的象征,被历代文人以诗歌、戏剧等形式传颂。但是历代诗人身处当时的历史环境和文化环境,对王昭君“三嫁”婚姻讳莫如深、只字不提,今天陈东林写这首诗,意在还原历史真相,让读者了解一个真实的王昭君、一个为民族团结与和平而作出个人巨大牺牲并承受内心巨大痛苦的王昭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