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暖花开”主题征文之33

春去春又回  

文/王菊玲 

      晓薇百无聊赖地在河边漫步，人行道上的积雪随着她的步伐“咯吱咯吱”有节奏地敲击着她的鼓膜。

      河面结着厚厚的青冰，一群孩童在冰面上嬉戏打闹，欢笑声此起彼伏。晓薇只是无意间看了那么一眼，刚刚平复的心又隐隐地疼了起来。她想，自己心里结的冰可比河里的厚实多了。手机铃声忽然间响了起来，循环着那几句耳熟能详的伤感歌曲，一看又是骚扰电话，晓薇莫名地烦躁起来，干脆关了手机，边走边想着不为人知的心事，对外界的一切充耳不闻，以至于撞到迎面而来的路人身上。

      阵阵冷风袭来，寒气浸入骨髓。晓薇觉得，每一阵风都像是一把冰冷的匕首，直戳她的心房。

      她走走停停，漫无目的。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夜色越来越深，路上的行人也越来越少。她不想回家，那个安静得让人害怕、冰冷得让人窒息的家。此时此刻，一幕幕伤心的往事潮水般向她涌来，眼角的泪水怎么也洗不去曾经的誓言。心有千千结，结结谁来解？那种痛彻心扉的苦楚又能对谁说呢？冷风吹人醒，万事藏于心。何以言，何能言，与谁言？

      想到这里，晓薇毫不犹豫地走上那座天桥。她开始在桥上踱步，并不时俯身看看桥下。就在她停下脚步，身体向栏杆靠近的那一瞬间，一只大手用力抓住了她的肩膀。晓薇吃了一惊，本能地退后两步。路灯下，她看见一张五十多岁陌生而威严的面庞。直到看清他身上的巡警制服，惊魂未定的晓薇才慢慢放松警惕。“天不早了，回家吧！”语气里没有责怪，倒像是一位慈父对女儿怜爱之情的自然流露。晓薇这才如梦初醒，泪水无声滑落。“从你走上天桥的那一刻起，我就时刻关注着你的动向。”巡警没有表现出丝毫慌张，似乎在描述一件极其平常的事情。浓浓的夜色遮掩了晓薇尴尬的表情，对巡警叔叔千恩万谢之后，她转身向着家的方向走去。 

       回家打开手机，未接来电和微信消息弹出来一大堆。有父母和闺蜜的，也有亲朋好友的，晓薇心里暖暖的。看看时间已是夜里十一点钟，便一一回了消息，报了平安。母亲第一时间打了视频过来，看到女儿好端端地坐在沙发上，终于舒了口气，忍不住埋怨道：“死丫头，干嘛关机呀？联系不上你，急死我和你爸了！”向来性情温顺的母亲第一次冲她发了脾气。“巧合巧合，手机没电了，我也睡着了。”晓薇故作轻松地回答母亲。“记着保持电话畅通,别再让人担心了。还有，按时作息，照顾好自己。”父亲微笑着叮咛了几句。躺在床上，晓薇辗转反侧。回想自己这段时间的种种表现，再三思索闺蜜楚瑶的分析和建议，晓薇不由自主地对号入座，觉得自己真的病了，而且病的不轻。轻生的念头无数次在脑海里盘旋，总是挥之不去，幸好没有付诸行动。但是今晚......如果不是那位巡警眼疾手快，后果真的不堪设想。晓薇就这样思来想去的也不知过了多久，在大脑极度困乏的状态下，才迷迷糊糊睡去。 

       第二天醒来，她终于下定决心，让楚瑶陪自己去看医生。到底该穿哪件衣服去呢？晓薇纠结良久，最后还是穿上了那件淡紫色长款羽绒服。她一直喜欢紫色，喜欢戴望舒的《雨巷》，心想自己就是那个像丁香一样结着愁怨的姑娘。“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一怀愁绪，几年离索。山盟虽在，锦书难托......”不知怎的，这些伤感的古诗词一股脑儿涌上心头。哀怨、忧伤、悔恨等不良情绪如影随形，真的是才下眉间，又上心头。胡思乱想之际，楚瑶已经风尘仆仆地出现在她的面前。“我联系了妇产科的同学，她让咱们到医院直接挂心理科惠雅医生的号。”

       天阴沉着脸，忧愁如一片浓雾，笼罩在晓薇心头。 

      “你说，我会不会真的是......抑郁症呢？”晓薇揉了揉酸涩肿胀的眼睛，尽量把“抑郁症”三个字压的很低，生怕一不小心被路人听了去。 “这一年多你经常失眠，情绪低落，有时还会莫名其妙地哭鼻子，总觉得自己事事不如意，时不时流露出悲观厌世的想法，我觉得有一点苗头。不过，我说了不算，一会看医生怎么说。”晓薇遇事总是优柔寡断，所以她喜欢楚瑶直来直去的性格。听闺蜜再一次直言不讳，晓薇的心猛地紧缩了一下。昨晚发生的事历历在目，想想都后怕。

       在楚瑶坚定的眼神鼓励下，晓薇忐忑不安地叩响了第六诊室的门。

      惠雅医生四十岁左右，看起来优雅温柔，落落大方，跟晓薇预期的心理医生形象比较接近，无论是亲切感还是信任感都一下子拉近了许多。随着惠雅医生聊天式的问诊，晓薇从一开始的紧张状态中慢慢放松下来。

      晓薇的老公是一名军人，二人婚后虽聚少离多，但非常恩爱。在一次抗洪抢险中，晓薇老公英勇牺牲，倍受打击的晓薇一度精神恍惚，好几次萌生出轻生的念头。可是一想到腹中的胎儿，晓薇又有了活下去的勇气。为了胎儿的身心健康，颓废了一个多月的晓薇还是强打精神，坚持每天散步。有天出门刚走几步，看见一辆车子飞奔而来，晓薇心里一急，躲闪中脚下一滑，重重地摔倒在地，虽然躲过了一场横祸，但腹中胎儿却因此流产了。真是祸不单行啊！这样沉重的打击，任是再坚强的人也承受不了。每每提起晓薇的经历，亲朋好友只能掬一把同情的泪水，鼓励她坚强点，朝前看，然后无奈地长叹一声。然而，朋友的安慰只能让她短时间内麻醉自己，亲人的陪伴毕竟也是短暂的，刻骨铭心的痛楚，又有谁能够感同身受呢？她常常想，这世上，恐怕没有人比她更凄惨了。她一直走不出那两件事的阴影，对她来说，这一年多的时间，比一个世纪还要漫长。

      这时，一束柔和的光线穿过厚厚的双层玻璃，斜射在诊室一角。

      惠医生避而不谈“抑郁症”三字，而是轻松愉快地和晓薇拉起家常，谈起她小时候很多趣事。惠雅医生热情洋溢而又不失幽默风趣的话语，逐步消除了晓薇的戒备心理，她主动谈及自己的童年往事，以及学生时代的梦想。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悄悄溜走，她焦虑不安的感觉一点点消失殆尽。从言谈举止间，晓薇进一步认识了惠雅医生，她是一个责任心强、善于沟通、让人如沐春风的心理医生，难怪楚瑶的医生同学会推荐她。

      在惠雅医生的循循诱导下，晓薇不知不觉地打开心结，说出深藏于心底，无法触碰的痛楚。当她涕泪交加、断断续续地讲述完她的故事，觉得心里那块大石头似乎轻了许多。看到泪水在晓薇脸上恣意纵横，惠雅医生贴心地递过纸巾，并轻轻地拍了拍晓薇的肩膀，她自己也已是泪眼婆娑。第一次在陌生人面前说了这么多的话，连晓薇自己都觉得吃惊。看到晓薇在很短的时间内就能把医生当成知己，一点点抽丝剥茧，吐露自己的心声，惠雅暗自高兴。这是成功的第一步！只有患者打开心扉，毫无保留地说出自己目前的困惑，医生才能顺藤摸瓜，找到问题的症结，帮助患者走出困境。

       在诊室外等候的楚瑶，不停地看着手机，只觉得时间过的好慢好慢。她很担心晓薇，怕晓薇一提起往事，就会撕心裂肺地哭个没完没了，半天都哄不好。更怕晓薇一直打哑谜，什么都不给医生透露，那这次就白来了。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聊天式沟通，晓薇的心情平静了许多。尤其是当医生告诉她：“你能认识到自己生病了，而且能主动过来咨询，说明你目前的症状是最轻的。”晓薇暗暗欣喜。“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情，比如旅游、唱歌、跳舞、瑜伽、书法、绘画都可以。”惠雅医生的每一句话，晓薇全听进去了，她还有很多很多话想给惠雅医生倾诉，还有很多很多困惑想从惠雅医生口中寻求解答。不过，外面的患者已经催促多时了。于是，晓薇小心翼翼地问道：“惠医生，可以加你微信吗？”“当然可以。”没想到惠雅医生回答的干脆利落。

      当诊室那扇紧闭着的门缓缓打开的时候，晓薇一脸轻松地走了出来，楚瑶如释重负，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

      出了医院，晓薇在一家工艺品商店橱窗前逗留了几分钟，看见一个瓷娃娃嘴角上扬，憨态可掬的模样，忍不住偷笑起来。她转过身，迫不及待地说起刚才给惠雅医生分享的童年趣事，楚瑶积极回应，并绘声绘色地添加了一些滑稽剧情，两人似乎又回到从前，没心没肺地开怀大笑起来。趁着晓薇高兴，楚瑶提议一起吃饭逛街，晓薇欣然应允。一年多来，晓薇敏感而多疑，对任何事物都提不起兴趣。就连父母在她面前说话都得谨小慎微，生怕哪句话用词不当，惹女儿伤心。记不清晓薇父母私下和楚瑶交流过多少回，都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去帮她。看到晓薇开始试穿青春靓丽的衣服，楚瑶说不清是惊讶还是激动。在楚瑶的耐心陪伴下，晓薇又找过惠雅医生两次，她也私下在电话里和惠医生聊过好多回。聊着聊着，她俩竟然从医患关系变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

      惠雅医生说：“在每个人的生命长河中，有风和日丽，也有冰雪雨霜。只要你坚定不移地向前走，就一定能走出茫茫雪原，迎来春暖花开。”她的话语像潺潺溪流滋润着晓薇的心田。

      惠雅医生还说，目前，有心理疾患的人不在少数，心理健康问题值得社会普遍关注。他们需要的不只是单纯的安慰和鼓励，更需要耐心地倾听、默默地陪伴以及宽容的接纳。她说，要是所有抑郁症患者都能像晓薇一样幸运，有关爱她的家人和朋友，做到早发现早治疗，将病魔扼杀在萌芽状态就好了，这样的话，就不会有那么多悲剧发生了。想到这里，晓薇的心情豁然开朗，她暗自庆幸自己身边不仅有关心她、爱护她的父母，还有有一直对她不离不弃、默默陪伴的闺蜜。庆幸自己在危急关头遇见巡警叔叔，在情绪陷入低谷的时候遇见惠雅医生。他们，是她生命中的贵人！

      “只要人人都献出一点爱，世界将变成美好的人间......”韦唯悠扬的歌声在广场上空久久回荡。她想，必须尽快给惠雅医生和那位巡警叔叔各制一面锦旗，以表达她的感激之情。还有，让朋友照看了一年多的花店是时候收回来了，荒废了快两年的瑜伽课，也要重新练起来。 “人最大的敌人是自己。想开了，放下了，自己学会爱自己了，你就会一天天强大起来。” 耳畔回响着惠雅医生励志的话语，晓薇拉开窗帘，打开窗玻璃，暖橘色的阳光刹那间照了进来，屋子里瞬间亮堂了许多。看着墙角怒放的红梅，嗅着满屋的馨香，晓薇轻声地哼着歌儿，突然觉得浑身轻松了许多。     

      走出小区，和煦的春风温柔地抚摸着她的面庞，也轻轻地拂过她的心田，金子般的阳光洒在身上，很温暖也很惬意。她不由自主地打量着许久未曾亲近的大自然，这才发现，河里的冰雪早已消融，岸边的柳絮已露出一丝新绿。往前再紧走几步，崖畔的迎春花已经悄然绽放。那一簇簇、一丛丛精神抖擞的迎春花，宛如成千上万颗金灿灿的小星星，在阳光的照耀下调皮地朝她眨着眼睛。几只呆萌可爱的小鸟在树枝上交头接耳，相互传递着春的信息。春天，真的来了！晓薇心里涌起一阵难以言说的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