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时光 王金政
童年匍匐在春天的油菜地里,挎着篮子,薅着青草;童年奔跑在伏牛山的山梁上,赶着黄牛,唱着山歌。光阴似箭,岁月滑行,童年一不留神竟跑了那么远。
记忆中屋后小魏家有一棵粗壮的桑椹,每到夏日,垂下一片浓荫。挑草的下地的,大中午路过都要歇歇脚。每到桑椹成熟的时节,鸟雀最先尝到鲜。有时就把桑椹啄摔半颗,孩子看见了,时急八荒捡起来,吹一吹土,就塞进嘴里了。那味道,酸甜可人,是一村小孩子的最爱。因为树过于高大,很少有人攀爬上去,所以就有很多小孩立于树下,望洋兴叹。有一年,中午吃饭后上学路过树下,看到一树紫红的桑果,我鼓足了勇气,终于爬到了树上。我光着脚Y,骑在树枝上,美美地吃了个饱。终于获得了桑椹自由。一直到耿庄学校预备铃响的时候,我才犯了难。下不去了!最后沿着桑枝,下到草房顶上,一屁股突鲁了下去。就崴了脚,右脚足弓聚一疙瘩,多年后才散去。
童年的乡下,漏雨的茅屋是家家的标配。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总逸满乡情韵味和欢声笑语。大家的家都不大,一下雨就需动用锅碗瓢盆各种器皿。童年时最怕过夏天。三伏天,天气像娃娃脸,说变就变。一怕屋漏。雨一下,外面下大雨,屋里下小雨。土坯墙,顺墙浇蜡。屋里土夯的地,很快就无处下脚了。被子要淋湿,慌忙抱进柜子里。面缸最怕雨,忙用薄膜盖上,再压块砖。最要命的是柴禾也潮了。青的艾蒿,最易返潮。一遇连阴雨天,在灶口不吐火焰,只冒青烟。母亲在间,坐在木墩子上,可劲儿吹。屋子逸满浓烟,呛得几个孩子不停呵嗽。那年代火柴也缺。屋后一家吃商品粮。赶接不上时就去他家借火,手里拿根卷的果子纸芯,引燃后回家对着柴吹。母亲额头常常亮晶晶的,不知是雨还是汗。二怕雨淋场。尤其是半夜三更。睡正熟时被父亲唤醒。拎着木杈,匆忙起身,摸黑去晒场。把麦子堆成山高。等筋疲力尽,听到鸡叫,已是天明了。刚回屋,脱下湿衣服,听父亲说,坏了?牛忘牵屋了。柴禾还在路沟摊着?一家人又忙半宿,等收拾完毕。天就亮了。父亲说,睡吧。弟弟说,哪里还睡得着?瞌睡早被吓跑了。
童年的劳动是很寻常的。一年有两忙,割麦和收秋。记得黄露鸟和翅笨叉一叫,父亲就开始磨镰了。哧拉哧拉,带着节奏。我就知道,觉睡不成了。麦忙都靠人力手工,割,拉,垛,摊,打,扬,灌,贮。往往要十来天才算麦罢。接下去是垛麦垛。一家人是不够用的。往往要映几个人。麦秸洁白,大堆小堆的,要收集到一起。几杆木杈呼呼生风,麦垛越堆越高,最后就堆成了一个大蘑菇,又像一个倒立的大陀螺。我家晒场临近路边,过往的牲口路过总要在麦垛上蹭痒,于是父亲就让我糊麦垛。雨过天晴,晒场边的水沟草青泥软。
用镢头刨,铁锹和。在泥里孱上碎麦秸,能增加泥巴的韧度。糊麦垛可是个技术活。要从上向下糊。用手伸进麦垛,用力将泥巴糊紧,然后顺茬向下搪。半晌不到,我就把麦垛糊好了。路过的大人用怀疑的眼光看着我。这是你糊的?我伸出两只糊满泥巴的手,算是回答。除去农活,我还学会了在北井摆手挑水,在南山拧腰拾柴,帮父亲拉钻锯木。那些物质不足的日子,小孩也是半拉大人。我学会了很多生活的本领。
有一年腊月三十,下午后半晌。父亲说,娃,东河的粪,你去撒撒。我就去撒粪。走到屋后。吃商品粮家的孩子见了我,非要跟我去田里。过了村子,隔条河,就是河东岸麦地。一眼望去,麦地从东至西二百余米都卧着黑馒头一样的小牛粪堆。这是一冬天父亲用牛拉车输送到地里的。算是麦子的过冬美食。说干就干。我按从两到冬的顺序将粪堆一锹一锹均匀地撒向麦田。我撒一堆,商品粮跟着挪动一次,一直将满地的粪撒完。浑身热乎乎的,汗水冒着热气,感到浑身发暖。除夕的鞭炮响起来了,家家都煮好了饺子,开始过年了。雪花也飘起来了,看看身后的商品粮,我说,看还是我的衣服。火龙单,比你的皮袄强多了。正准备回去。他母亲火急火燎找来了。你个死孩子?找了一晌,跑这来了?撒个粪,有啥好看的。气哼哼把儿子拽回家了。
最有趣的就是放牛了。一到暑假,我们就背着干粮去北山放牛。一住就是十多天。晚上睡在石篷上看星星。看牛吃了一天草,晚上在山涧平草处卧成一圈。老弱卧在圈内,强壮的都在外边。一律头朝外。才知牛也懂得尊老爱幼,它们有自己的生存法则。这点比一些人强。山上空旷,空气也好。满山满坡的青草和灌木翁郁都是牛的食料。渴了就去山涧饮牛。几个老年人还给我们讲故事。他们每个人都装着一包裹故事传说。牛的身体两侧有两个坑,左边是水肚,右边是草肚。判断牛渴与饿的标准就是看塌陷与隆起的程度。记得我放牛时,临天黑,草肚隆起,而水肚有坑。就把牛牵到手边,强摁着它的头让喝水。它照常是反抗。有一年,牛放半晌,小牛跑下山了,老牛急着寻儿,不住哞叫。我用棍子拦截,拭图阻止下山。因为天还早。牛就发狂一般,冲着我用头顶了我。顶得我硬吐出一口血。眼望他纵蹄而去。这母爱之力,是长大后才悟起的。牛在山上两月多。身上就长满了牛鳖子,黑豆样,疙疙瘩瘩。忍不住想抓几把。下山回来,要帮他除虫。山上的牛没有僵绳。只带鼻孔一铁圈,叫牛鼻圈。拎一盆子,打半盆水。用麦麸和盐放水盆里。算是诱饵。牛长期吃青草也腻,一旦看见盆子,就朝主人走来。我顺手牵着牛鼻圈,用绳子系在树上。牛一边饮着咸水,鼻孔的气沸得麦麸荡起涟漪。然后我用另一个盆子融入敌百虫片。然后装作给牛挠痒,得到它的信任后,开始朝那片片黑滤瘩上涂药水。一开始挺舒服,不久药液浸入皮肤。它就不干了。开始蹦跳反抗。给除虫增加了难度。这时动作要快,安果断胆大心细。往往就累坏了人,出一身大汗。
今天,想起童年,那么多的过往一一浮现眼眼,是那么亲切。生活水平提高了,衣食住行都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在感激之余,我常常忆起那些忙碌与艰苦的岁月。饮水思源,所有的幸福都是由劳动创造的。每一个细节都是生活的雕琢与恩赐。记得一位诗人说过,再青涩的记忆我也欣然接受,因为那是我遥远的青春。悠悠岁月,难忘那深情的每一抹。
2025.3.12中午於黄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