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笔吏的传说文/姚广西
引子
刀笔吏,古称讼师,多含贬义。一般指勾结官府,包揽讼词,曲解法律,颠倒是非,唯利是图之人。当地民间习惯称作刀笔吏。
本文讲的这位,却是反其道而行之。明辨屈怨,伸张正义,敢于同官府争斗之人。此人姓章名化,职业是一位教书先生。乡人均以先生称之。章化先生年轻时曾以生员的身份参加过乡试,考中举人。同榜中没有当地的生员,所以他的举人身份在当地没有人知道。又加上他做人低调,从不彰显。当地人只知道他是秀才。因不想跻身仕途,所以没有再考。凡乡间邻里矛盾纠纷大多求其帮忙调解。他也乐于帮忙,且分文不取,毫礼不受。有时只是吃顿饭而已。如此以往,十里八村对其人品,能力有口皆碑。但不知他也干刀笔的勾当。
时为清末到民国初年,当地曾流传一句谚语:“沧州的响马盐山的贼,当地的刀笔不知道是谁。”由此可见影响之广。当时乡亲邻里都知道他能结交黑白两道,手眼通天,且主持正义,所以,好人敬之,坏人畏之。凡他经手之事,多能摆平。
辨冤一
当时本村有一柴姓财主,家大业大。有土地数百亩,骡马成群,店铺两处,开着酱菜作坊。当时没有人直呼其名,都成柴大财主,柴三顷(据说他家有三顷地),或者老东家。不管是不是他家的佣人,他都愿意人家称他老东家。
这位老东家那么有钱,却生性吝啬,遇事往往一毛不拔。对随意长工短工盘剥克扣。在当地有铁公鸡之称。本村有一个姓李的,给他家做了七八年的长工,最后因为他找借口克扣工钱发生了几句口角,柴大财主一怒之下将李姓长工辞退。
当时本村有很大的集市,赶集就在他的门口。邻村有一个姓刘的屠户每逢集日在他的门前支摊卖肉。已有多年,平常和他家关系很好。两家经常走动。在柴大财主辞退李姓长工后不久,他家最大的骡子突然早晨死在了槽头。死骡子廉价卖给了刘姓屠家户。柴大财主心疼得几天睡不着觉,走里磨外,长吁短叹,感觉和剜了他的心肝差不多,但只是自认倒霉,并没有多想。
几天之后,他家来了一个亲戚,是骑驴来的。那时条件好点的庄稼人外出多数骑驴,因为驴便宜且好饲喂。他顺便把驴拴在了死骡子的槽上。哪知道人还没走,驴就死在了槽上。这下柴老财主恍然大悟,原来骡子和驴都是被毒死的,驴的死是是因为吃了骡子剩下的草料。于是他顿足捶胸,咬牙切齿,发狠要找出下毒的人。
他发动一家人去想,谁最有可能下毒。一家人也没想好出个所以然。他突然想到了李姓长工。对,指定是他。我没有得罪过别的人。肯定是他心生怨气,无处发泄,偷偷来下的毒。柴大财主思前想后,断定无疑。于是他在大街上公开扬言,要去县衙状告李姓长工。目的是敲山震虎,让李姓长工自己想他是来认罪。
再说李姓长工自从被辞退以后,全家生活更是艰难。当听到别人说,柴大财主认准是他毒死了牲口,要去县衙告状。一家人更是雪上加霜。在那个社会,穷人哪里敢去打官司,官府哪里会为穷人说话。遇上官司,被抓进大牢,基本是九死一生。李姓长工一家,呼天喊地,哭成一团,全家人两天水米未进。
章化先生这是在镇上教书,晚上回家听说这事,心里突然一沉。他对李姓长工太了解了,李姓长工虽然很穷,但是为人正派,绝不会做出伤天害理的下毒之事。他马上对柴大财主及其周围分析了一遍,便觉得心里有了底。心里说道,柴三顷啊柴三顷,你做事也太糊涂了,也太欺负人了,这回必须让你出出血,长长记性,不要太得意了。
章化先生吃完晚饭,便直奔李姓长工家。一推开那简易的木门,只见长工母亲躺在炕上瑟瑟发抖,长工女人搂着两个孩子两眼红肿,长工蹲在墙角唉声叹气。这个情景足让人可怜。章化先生一看果然不出所料,心里说,柴三顷啊,你缺了大德了。章化先生的到来,也让长工一家大吃一惊。章化先生安慰他们说:“你们一家不用害怕,这件事我都知道了。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我替你们坐主了。”这两句话,在这间小屋里简直就是雪中送炭。老太太从炕上爬起来就要给章化先生磕头。一家人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章化先生转身出门,直奔柴大财主家。一见面,柴大财主也是大吃一惊。心想,章化先生从不来串门,此次进门,必定有事。他满脸堆笑,打躬作揖,把章化先生引进客厅。未等柴大财主开口,章化先生便开门见山:“听说你想去告李长工?”“是的。”“为啥?”“因为他下毒,毒死了俩牲口。”“你敢肯定?”“敢,除了他,没别人。”“好,求你件事,这三天你先别去告,给我三天时间,行不?”“行。”柴大财主回答得很干脆,因为他知道,章化先生不是好惹的,他不愿惹,也不敢惹。
章化先生安排完毕,回家休息。第二天早晨,章化先生骑驴出门,并没有说去干啥。因为他历来不说的事情不准家里人多问,太阳落山之前,章化先生从外边回来从外表看是很高兴色样子。喝了两杯茶,稍事休息,这时候太阳就要落山了。这时他又出了门,不过没有骑驴,是步行走的。直奔邻村刘屠户家。这时的刘屠户刚吃完晚饭,正坐在家门口的石墩上休息。因为有点热,他把油花花的夹袄脱了下来,披在肩上。
刘屠户五十岁上下年级,身材不高,一脸横肉,大腹便便,腰粗腿粗,一对滴溜乱转的小眼睛始终充满着狡诈,阴险和蛮横。他的三个儿子更非善类,欺行霸市,横行霸道,无所不能。就因为他家杀猪卖肉,就不准别的屠家来赶集。偌大一个集市,被他一家霸占了近十年。谁若敢来,当时就会遇到他们父子的欺负刁难,轻则折秤踢摊,重则遭受暴打。在当地,要触他家的霉头,除了章化先生,恐怕没有第二个。
章化先生来到门前,刘屠户赶忙起身相迎。对于章化先生,刘屠户是有所忌惮的,他还真不敢小瞧这位教书先生。来到跟前,刘屠户赶忙躬身施礼:“章化先生这是去哪里?”章化先生似笑非笑的回答:“去你家,可以吗?”“可以可以”。刘屠户赶忙相让。
进的堂屋,分宾主落座。刘屠户把夹袄从肩上拿下来穿上。然后站起来深施一礼:“章化先生来到寒舍,不知有何见教?”刘屠户一字不识,但是他还是把说书唱戏的词拿出来了。章化先生微微一笑:“早就想和你们父子坐坐,今晚闲暇无事,这就来了。不知刘掌柜可欢迎?”刘屠户满脸堆笑,“哪里哪里,先生光临,寒舍蓬荜生辉,我请还怕请不来呢。”
客套完毕,先沏茶后上酒,于是天南海北,三教九流,吃喝一晚,闲谈一晚。刘屠户三个儿子轮番满酒斟茶,甚是恭敬。天至二更,章化先生起身告辞。刘家父子恭恭敬敬的送出村外。
第二天同一时间,章化先生又出现在刘屠户门前。刘屠户赶忙迎接。张华先生说:“昨天晚上你们父子盛情招待,让我心里很过意不去,有些话也没有说完,所以今天又来叨扰。”刘屠户连忙说:“哪里哪里,听您的话就像读圣贤书一样有好处。”之后又是斟茶满酒。这天晚上说话的内容变了。章化先生主要讲的是怎样惩恶,如何扬善。总而言之,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早晚是会受到惩罚的。说的刘屠户的脸一会绿,一会白,一会黄,有时还打几个冷战。刘屠户的三儿满酒时,有好几次把酒倒在了酒杯以外。
一开始,章化先生讲,他们还回几句,到后来就光听不说了。二更已到,章化先生起身告辞,刘屠户好像没听见一样,还是呆呆的坐着。送走章化先生,刘屠户坐立不安,心神不定,他的三个儿子都不敢说话。三更以后,刘屠户说:“但愿章化先生明天别来,以后永远也别来了。”
第三天,又是太阳落山的时候,刘屠户不住的朝村口望,章化先生准时出现在了村口。他点头哈腰,接出很远。这次章化先生面色严峻,冷若冰霜。进得屋内,章化先生开门见山:“今天不盼我来吧?”“是是是,不,哪里哪里。”刘屠户吞吞吐吐,前言不搭后语。脑门时开始出汗。
章化先生稳坐大圈椅子,眼睛盯着刘屠户足有三分钟。“你肚子里的话还不想说吗?我可是足足等了你三天那?”“说,说,说。章化先生,您可叫我说啥呀。”章化先生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真是良言难劝该死鬼呀,你等着到县衙大堂上回话吧,你以为我是来混你两顿酒饭呐,告辞。”
说罢抬腿就走。
刘屠户咕咚一声跪在了章化先生面前,他的三个儿子也纷纷跪在了后边。章化先生微微一笑,重新坐下。“说吧。你们办的事,别以为别人不知道。没有把握我也不来。我是看在乡里乡亲的份上来救你们的,你们真把我当成混吃混喝得了。要不然这时你们父子早就蹲了大牢了。就算死不了,也得叫你们剥几层皮。你们知道吗。姓李的长工一家两天水米未进,你们真要逼死几口人哪,要不是我知道得早,这功夫早就死人了。造孽,缺德。刘屠户向前跪爬半步。”
“啥也不说了,自作自受吧。只求先生开恩,给我们爷儿四个指一条活路吧。”说罢又不住得磕响头。这时的刘屠户还算明白,他知道章化先生一定是知道了什么,万一被他送进大牢,那可真是九死一生了。章化先生问:“你们为啥要毒死柴大财主的骡子?”“因为有一天我上茅房经过牲口棚,被它的骡子踢了一脚,害得我痛了好几天。”“那你为什么不和柴大财主说?”“因为我是偷去的,他家院里的茅房不愿意让外人进。”“这就是你下毒的原因?”“是,再就是骡子死了不值钱,放到我手里不少卖钱。”“哦,你卖骡子肉挣了多少钱?”“十了吊吧。”
章化说:“今天跟我实话实说,我念及乡里乡亲,把这事给你了结了,你们看怎么样啊。我保证不叫你去倾家荡产。”“行行行,一切照您说的办。”“好吧,三天后我就给你了结,我也不怕你反悔,不信你就试试。”“不反悔,不反悔。”“那好,从今以后,不准再生贪念,缺德是不会有好下场的。”“是是是,保证改,保证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