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医生！家属家属！护士看他不行了，大叫起来。

     你竭力摇动轮椅，让轮子顶住病床边缘。用手握住他的手，还暖的呀。于是你喊道，他行，他行呢。说着张开双臂，像母亲保护婴儿一样护着他。他的脸色已经苍白，白得像他的白发，眼睛微微抖了一下，虽然睁不开，可眼球在向轮椅方向转动。我在呢，我在呢。你用力叫喊着，试图将他唤醒，你曾经唤醒过他，相信一切都会重来，就像上次一样。

     医生匆匆赶来，除了明亮的目光，其他都被帽子口罩遮住。医生掀开他的眼皮，用手电照他的瞳孔，然后摇头，又摇头，再转身看监视器，那条绿线缓缓趋于平静，像小蝌蚪跳跳跳，平了，又平了。你一把推开医生，把轮椅靠得不能再近，一半轮子镶进病床底下，你像他身体的一部分，从病床边缘升起来。你用双手压他的胸口，像电影里抢救病人的镜头那样，一下，又一下，醒醒，你醒醒，你不能丢下我，我怕呀！

     医生没有阻拦，倒像个实习生，在一旁看你挤压他的胸口。他似乎打了个嗝儿，哦的一下，监视器上的绿线就全平了，所有数值归零，零啊，人生最后就这个零。你看着绿色平行线，哇一声，不可思议地从轮椅上跳起来，扑上他的胸口，用嘴对着他的嘴，拼命往他身体里吹气，你的呼吸，你的口水，你的眼泪，在他脸上放出光亮。突然，一股泪水从他眼里咚的流出，中断了。

    护士想去扶你。医生说，我们，都出去吧。

2014年3月5日随波斋

作者陈九

     陈九，毕业于中国人民大学工业经济系，俄亥俄大学国际事务系，及纽约石溪大学信息管理系，硕士学位。出版有小说选《挫指柔》《卡达菲魔箱》《纽约有个田翠莲》，散文集《纽约第三只眼》《野草疯长》，及诗选《漂泊有时很美》《窗外是海》等二十余种。作品获第14届百花文学奖，第4届《长江文艺》完美文学奖，第4届中山文学奖，及第4届三毛散文奖等。

编辑：乐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