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刚泛起蟹壳青，古黄河故道便醒了。张新桥套上橙红色救生衣，金属哨子含在唇间，像提着灯笼的守夜人，将晨雾一寸寸拨开。河岸老柳树下，深浅不一的泳衣已浸着露水排成蜿蜒的雁阵。

春寒尚料峭时，最见功夫。老周拄着拐杖在浅滩徘徊，去年中风落下的跛脚在泥沙里划出歪斜的弧线。"桥啊，这腿是锈住了。"张新桥不语，弯腰握紧老人发颤的脚踝，教他如何用腰力带起水花。当老周终于像初学凫水的雏鸭般扑腾出三米远，七十岁的泪珠混着河水，在晨光里碎成金箔。

夏至的晚霞烧红整条河道。少年们踩着滚烫的鹅卵石跃入水中，浪花里浮沉着青春的荷尔蒙。张新桥总在此时化身古黄河的河伯，立在激流处示范蝶泳。他教孩子们辨认水纹的秘语——漩涡是暗藏的拥抱，湍流是温柔的考验。最调皮的少年阿鹏在横渡比赛夺冠那日，将奖牌偷偷系在张新桥的救生圈上，金属牌面刻着歪扭的"师父"。

秋雨染黄芦花时，水面浮着碎金。中年组的女会计李姐总在此时来，她说数字在河水里会自己排列成诗。张新桥教她仰面漂浮，看云影掠过瞳孔如老式胶片。某日暴雨突至，众人在桥洞避雨，却见李姐独自在雨帘中畅游，四十年的谨慎与克制，都化作了拍打胸膛的浪。

冬至后的清晨最是壮美。冰凌在岸边镶出水晶花边，白汽从温热的人体升腾，与河面雾气缠绵。张新桥带头破冰，槌声惊起芦苇丛中栖息的寒鸦。八十岁的赵老师每年此日必来，他说要在冰水里把皱纹泡开。当老人古铜色的脊背切开浮冰，围观的后生们突然懂了，何谓"冻龄"。

如今河岸石阶被脚印磨出包浆，四季晨光里，不同肤色的手臂划开相同的水痕。张新桥仍系着那枚救生哨，像古黄河永不沉没的浮标。有人看见他在大雪纷飞时独自游向河心，身后拖曳的涟漪，串起了二十载春秋。

2025，03，07日

编辑简介

张社强（罡强）笔名：了凡。河南省虞城县信用社职工，文学爱好者。都市头条认证编辑，中国新时代认证诗人，高级文创师。商丘市作协会员。虞闻天下编辑部编缉。中华诗学会会员。第九届半朵中文网签约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