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三昧:启蛰 醒世 超然
惊蛰,春雷乍响,这个节气在古代叫启蛰。“启”字,就像一块封了千年的美玉,在甲骨文中,它是双手推开大门的样子。门一打开,不光是虫子出洞、草木发芽,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更是聪明人开启智慧、觉悟者点亮心灵的时候。
惊雷滚过沉睡的山川,就好像老天爷拿着笔,用闪电当墨水,在云彩上写下启示。在世间打拼的人听到雷声就行动起来,就像《月令》里说的“蛰虫始振”,把积攒一冬的劲儿都用来破土。以前范仲淹“先天下之忧而忧”,现在有逆行者迎难而上,这些都是“启”字最好的说明。启,就是开始,是土里的种子顶开泥土,是被困住的灵魂挣脱枷锁。
惊蛰的妙处,还在于雷响之后的清醒。陶渊明扛着锄头听雷声,却写出“云无心以出岫”;苏轼在赤壁坐船,听着惊涛拍岸,还能“倚杖听江声”。这就是“惊”里藏着的禅意,不是被外面的东西吓着,而是借天地当镜子,看清自己的心。就像雷雨把灰尘洗干净,觉醒的人最终能在吵闹里听到自己内心的声音。
随着二十四番花信风,惊蛰带着桃花盛开的娇艳和黄莺啼叫的欢快来了。它告诉我们,既要像夸父追日一样有干劲,也要像在沧浪水边洗帽缨的人一样懂得超脱;既要像辛弃疾“把吴钩看了”那样充满斗志,也要有王维“行到水穷处”的淡泊。这种既能积极生活,又能保持超脱的智慧,就像惊蛰时山寺里的桃花,扎根在土地,却向往着天空,经历了风雨,还能笑着迎接春风。
仔细瞧瞧惊蛰时的物候,玄鸟划过天空的弧线,简直就是天地写的哲学线条。它不像立春时试探着来,也不像春分后热热闹闹地一下子全来,而是把“启”的智慧变成锐利的剑气和温柔的月光,剑气劈开混乱,月光安抚大地。商朝的傅说从筑墙的活儿里被提拔,百里奚从奴隶被赎出,就像惊蛰的草木,在艰难的地方发芽生长。
古琴曲《霹雳引》,传说是楚商梁在雨中弹琴创作的。手指划过琴弦的瞬间,琴声像雷一样打破平静,但这不是吓唬人的,而是叫醒沉睡梦想的慈悲。这让人想到敦煌壁画里的雷公,不是凶巴巴的样子,反而像是在微笑,他敲鼓的时候,好像千万朵优昙婆罗花依次开放。原来觉醒不是痛苦地撕开,而是生命本来样子的舒展。
长安城朱雀大街的青石板上,还留着当年新科进士骑马的痕迹。那些马蹄踩着惊蛰的节奏,扬起“春风得意”的尘土,也留下“一日看尽长安花”的禅意。张旭看公孙大娘舞剑悟出狂草,怀素看夏天云彩的奇峰学到笔法,就像惊蛰的雷雨和山川草木互相呼应,积极生活的热情和超脱的心境,在领悟的那一刻完美融合。
从茶道的角度看,惊蛰就像是煎茶时,水里刚冒小气泡的那个火候。陆羽在《茶经》里说,水烧开时,像鱼眼的小泡是一沸,边缘像串串珍珠的是二沸,水花翻滚是三沸,惊蛰就处在二沸将满未满的时候。这时候最适合观察:看茶叶在茶杯里像刚睡醒的虫子一样展开,看茶烟像云一样飘起来,才明白赵州和尚说的“吃茶去”,早就说出了清醒和超脱的道理。
惊蛰三候过去,雷声变成了屋檐下铜铃的清脆响声。被叫醒的可不只是虫子,敦煌藏经洞的经卷、曾侯乙墓的编钟、沉船里的青花瓷,都在这一刻变成文明的闪电,苏醒过来。原来真正的觉醒,是让商周的青铜器长出春天的绿色,让唐宋的诗句变成四月的蒙蒙细雨,让每个人的灵魂都像惊蛰的雷,既能叫醒别人,也能叫醒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