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诗一百二十首,正德己卯年,奉敕往福建处叛军。至丰城,遭宸濠之变,趋还吉安,集兵平之。八月,升副都御史,巡按江西作。该期诗分为两类,一类忧谗畏讥,感忧时事,表明心志之作。一类赏景怡情,洒脱豪放之作。前者是阳明平宁王之乱,却遇到了才大怪诞,自称大将军的明武宗,加上身边权宦的啜诱,甚至要将宁王放回江西,帅军再入江西平之。阳明为了不使官军扰民,违旨到杭州,将宁王交给了另一个太监张永,但因此功劳也被掩埋,并且受到了权宦的不断算计和刁难。在此过程中,难免情绪低沉,又有归隐之情。后者则因为阳明苦心焦虑,经过一番努力,终于平消了武宗的荒唐想法,尽管自己功劳被隐埋,但却捍卫了江西老百姓的福祉,阳明不计个人得失,心有所慰。所以在九华山刻碑纪功时,赏景往往豪情大发,有李白豪放之气。
西湖
灵鹫高林暑气清,天竺石壁雨痕晴。
客来湖上逢云起,僧住峰头话月明。
世路久知难直道,此身那得尚虚名!
移家早定孤山计,种果支茅却易成。
阳明不为纪功,而为老百姓的福祉和国家安危奔走,还必须联系武宗身边的太监张永来阻止武宗荒唐举动,所以有颈联“世路久知难直道,此身那得尚虚名”之叹。尾联则表达了自身国事完毕,归隐故乡山林的想法。
即事漫述四首
其一
从来野兴只山林,翠壁丹梯处处寻。
一自浮名萦世网,遂令真诀负初心。
夜驰险寇天峰雪,秋虏强王汉水阴。
辛苦半生成底事?始怜庄舄亦哀吟。
首联阳明表明自己喜好山林,访友悟道的追求。颔联慨叹关心国事,被浮名所扰,结果违了平衷。颈联诉说了自己江西平乱和平宁王之乱的过往,最后慨叹事与愿违,不禁发庄舄之鸣。庄舄:战国时期越国人。庄舄吟唱越国乐曲。形容不忘故国。亦作"庄舄思归"、"庄舄吟"。此诗有点低沉。
用韵答伍汝真
莫怪乡思日夜深,干戈衰病两相侵。
孤肠自信终如铁,众口从教尽铄金。
碧水丹山曾旧约,青天白日是知心。
茅茨岁晚饶风景,云满清溪雪满岑。
此诗同上首诗抒发感情类似。但已有大声疾呼,直赋胸臆之态。颔联说明了自己遭权宦陷害,但始终不改其志的情态。颔联碧水丹山、青天白日则形象准确表明了自己丹心碧胆、淡于功酬,忠于国事,敢表日月的心胸。尾联表示退隐山林之情。
杨邃庵待隐园次韵五首
其一
嘉园名待隐,专待主人归。
此日真归隐,名园竟不违。
岩花如共语,山石故相依。
朝市都忘却,无劳更掩扉。
此诗借友人园林命待隐表明了自己归隐山林之情。颈联用拟人化,清新可爱。
江上望九华山二首
其一
当年一上化城峰,十日高眠雷雨中。
霁色晓开千嶂雪,涛声夜渡九江风。
此时隔水看图画,几岁缘云住桂丛?
却负洞仙蓬海约,玉函丹诀在崆峒。
此诗先回顾了十九年前自己上九华山参与佛道的情景。上次没有经过宦海沉浮,年轻气盛。颔联描写了当年自己所观九华山的胜景,表现了当年的意气风发。颈联和尾联则发感慨,经过这些年的世情风雨,什么时候过上当年纵情山水,参禅求仙悟道的快意生活了。淡淡的惆怅。
又次邵二泉韵
昨游开先殊草草,今日东林游始好。
手持苍竹拨层云,直上青天招五老。
万壑笙竽松籁哀,千峰掩映芙蓉开。
坐俯西岩窥落日,风吹孤月江东来。
莫向人间空白首,富贵何如一杯酒!
种莲栽菊两荒凉,慧远陶潜骨同朽。
乘风我欲还金庭,三洲弱水连沙汀。
他年海上望庐顶,烟际浮萍一点青。
平叛有功不赏,并没有坠阳明的青云之志。他二上九华山,仍然是豪气勃发。“手持苍竹拨层云,直上青天招五老”,眼前“万壑笙竽松籁哀,千峰掩映芙蓉开”,于是“坐俯西岩窥落日,风吹孤月江东来”,经过龙场悟道,以及多年的宦海沉浮,自己也为国家黎民做了不少事,此时的阳明早已生死勘破,淡漠功名,于是他感慨说,“莫向人间空白首,富贵何如一杯酒!”,他幻想说,一旦他成仙归去,那时从海上看,九华山顶不过"烟际浮萍一点青"而已。阳明的心胸的确不是一般人所能比拟。这份洒脱豪放之气李白有,但李白只是单纯的诗人,于国于民无益。
岩下桃花盛开携酒独酌
小小山园几树桃,安排春色候停桡。
开樽旋扫花阴雪,展席平临松顶涛。
地远不须防俗驾,溪晴还好著渔舠。
云间石路稀人迹,深处容无避世豪。
正气清心在自身,不改洒脱豁达之气。
阳明江西诗选二
芙蓉阁
九华之山何崔嵬,芙蓉直傍青天栽。
刚风倒海吹不动,大雪裂地冻还开。
夜半峰头挂明月,宛如玉女临妆台。
我拂沧海写图画,题诗还愧谪仙才。
李白诗风不减。
重游无相寺次韵四首
其一
游兴殊未尽,尘寰不可留。
山青只依旧,白尽世间头。
此诗灵悟。
其四
瀑流悬绝壁,峰月上寒空。
鸟鸣苍涧底,僧住白云中。
此诗自况。
登莲花峰
莲花顶上老僧居,脚踏莲花不染泥。
夜半花心吐明月,一颗悬空黍米珠。
豪气不减。
书汪进之太极岩二首
其一
一窍谁将混沌开?千年样子道州来。
须知太极元无极,始信心非明镜檯。
其二
始信心非明镜檯,须知明镜亦尘埃;
人人有个圆圈在,莫向蒲团坐死灰。
此诗道尽心学哲理。天堂人间一体,万物与我同一,天理和人心岂可分?
岩头闲坐漫成
尽日岩头坐落花,不知何处是吾家。
静听谷鸟迁乔木,闲看林蜂散午衙。
翠壁泉声穿乱石,碧潭云影透晴沙。
痴儿公事真难了,须信吾生自有涯。
空灵静心禅悟自信。尾联有趣。
将游九华移舟宿寺山二首
其一
逢山未愜意,落日更移船。
峡寺缘溪径,云林带石泉。
钟声先度岭,月色已浮川。
今夜岩房宿,寒灯不待悬。
颈联极富意象,如在眼前。
其二
维舟谷口傍烟霏,共说前冈石径微。
竹杖穿云寻寺去,藤筐采药带花归。
诸生晚佩联芳杜,野老春霞缀衲衣。
风咏不须沂水上,碧山明月更清辉。
颔联洒脱。尾联是阳明平生最好意境。“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与门生诸人,出门踏春,皆赤子之心,讲学问,发性情。
春日游齐山寺用杜牧之韵二首
其一
即看花发又花飞,空向花前叹式微。
自笑半生行脚过,何人未老乞身归?
江头鼓角翻春浪,云外旌旗闪落晖。
羡杀山中麋鹿伴,千金难买芰荷衣。
自嘲慨叹国事未毕,欲归隐而不得。
其二
倦鸟投枝已乱飞,林间暝色渐霏微。
春山日暮成孤坐,游子天涯正忆归。
古洞湿云含宿雨,碧溪明月弄清辉。
桃花不管人间事,只笑山人未拂衣。
思归未归,明月清辉。尾联极佳。我不得归,为桃花所笑。拂衣,出自李白的《侠客行》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月下吟三首
其一
露冷天清月更辉,可看游子倍沾衣。
催人岁月心空在,满眼兵戈事渐非。
方朔本无金马意,班超惟愿玉门归。
白头应倚庭前树,怪我还期秋又违。
阳明自龙场悟道,江西平叛,功业已成,加上年齿已增,宦途已生倦意,思归讲学,师生论道。以上各诗都反映了这种情绪。
啾啾吟
知者不惑仁不忧,君胡慼慼眉双愁?
信步行来皆坦道,凭天判下非人谋。
用之则行舍即休,此身浩荡浮虚舟。
丈夫落落掀天地,岂顾束缚如穷囚!
千金之珠弹鸟雀,掘土何烦用鐲镂?
君不见东家老翁防虎患,虎夜入室
衔其头?
西家儿童不识虎,报竿驱虎如驱牛。
痴人惩噎遂废食,愚者畏溺先自投。
人生达命自洒落,忧谗避毁徒啾啾!
“信步行来皆坦道,凭天判下非人谋。用之则行舍即休,此身浩荡浮虚舟。”勉励世人坦荡胸怀,看淡名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