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灵展翅（散文）

文/董元静

真的，是你，真的又来了，你们挥动着洁白的翅膀，盘旋而下，急速绕过我的头顶，绕过我惊喜的目光，旋转着，旋转成多瑙河的圆舞曲，一下子冲开了我寒凝的心扉。一年一次来访的海鸥群啊，就这样点亮了我面前宽阔的湖波，点亮了我涌动思念的大海。

旋转着，一圈又一圈，这样急匆匆飞去又飞来，你们在找寻什么呢？或是要去赴什么样的约定呢？这里不需要喜鹊们来搭鹊桥，这里有好几条钢铁大桥，早已横贯长长湖水蔚蓝的风景线。

“人生，其实只是一场偶遇！”一只斑头雁呢喃，像一个哲人在回答我。和海鸥们一样，它也飞过了八千里路，却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坐标。

岸边，人们一窝蜂地涌向前投喂海鸥，小朋友们当仁不让地挤到木栏前面，望着飞鸟们跳起来欢呼。卖鸟食的小贩摆着满筐的蛋味酥，人去看鸟了，只在筐面上放一个二维码，写着：“一元一个，请扫码！”一辆车摊上摆着凉粉凉面豆花和天蚕土豆，摊主一声声吆喝着，吸引几个小丫头片围上前去。

似一个不和谐音符，一位踩着高跟鞋挎着画夹的女郎从徐志摩的诗歌里走来，从遥远的康河水走来，眼睛望着头上的蓝天，一眼也不看那些“平庸”的人群。她走向不可知的空难，走向永不会如约的蓝桥。

是偶遇？不啊，绝不是！岸边，这个长焦镜头对准的是谁？多少个钟头了，却始终不按下精致的快门。他已经等候了多少个晨昏了，他已经等候了几个冬季了，沧桑的脸上写满期待。可他说，只要对准，心中的它一定会来。

“其实，人生只是一场邂逅，”一只年长的野鸭子嘟囔着，发表了倚老卖老的演说。

桥下，有大群安静的鸳鸯，它们不争不抢，在藻类间觅食，在芦苇中嬉戏，也有的在水边耐心地等运气，等上空海鸥们抢落的面包屑，它们永不会为明天焦虑，不去思考那些形而上的问题。

但，有一只落单的红嘴鸥，它明明看见了伙伴们游弋的区域，却偏偏流星般坠落，斜斜地冲向湖心的小汀。找不到归属的你啊，竟是找寻那下边泥沙与苇叶埋葬的孤坟，忠贞不二的你啊，小小孤坟里，是你梦中的幽魂么？

是邂逅？不啊，绝不是！穿过重重雾霭的星云，北极星的长焦镜头对准的是谁？他已经等候了多少个世纪，等候了几万光年了？却仍然不离不弃。

一群群洁白的海鸥旋转着，一圈比一圈更大，旋转成巨大的平面同心圆，旋转成行星地球的卫星，以月亮的光环闪烁在湛蓝的湖面，闪烁在我思绪的星辰大海。

“其实，都是碰巧罢了。”一只纤瘦的白鹭絮叨着。春天，它没有随海鸥们飞回北方，它随遇而安。

但我庆幸，海鸥们没有失约。几年前，你们偏偏选中了旌湖，选中了我寒冬期盼的时刻，你们从北冰洋而来，从遥远的西伯利亚而来，千里万里，悬崖，冰峰，多少风暴，多么浩渺的烟波，都没能阻隔你啊，沿着既定的路线。不偏左右，不差一分一厘。

摆拍的女子轮流举着鸟食，等候海鸥前来啄食，同时就有一部单反抓拍这精彩瞬间。

不是碰巧，我来了，我也举起蛋味酥，举了好久好久，耐心等候心仪的那只鸟儿。银灰交织洁白的它真的发现并飞过来了，以无比优雅的姿态！正是那只精灵，那颗真挚诚实的灵魂。我的心扑扑跳着，好像等一个久远的彗星回归。那鲜红的嘴喙终于在我手心印下一个深深的热吻，那印痕令我陷入了沉思，那如花印痕就是挚爱的记号么？高远的天上，一束阳光的长焦镜头按下了快门。

忽然，我吃惊地看见，安静的鸳鸯群飞起来了，片片彩绸般掠过粼粼水面。连它们也不淡定了吗？连它们也需要立体和动态的诗行了吗？

是碰巧？不啊，绝不是！我分明看到了，一切都是设计和命定，就如双向奔赴的爱，必须精确，对准焦距，不能差一分一毫。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不是空中的白云任性变幻着袅娜的身姿，不是天上的灵感随意抛下一串串音符，就演绎成了如此的奏鸣、和声与交响乐，在静静的湖波上，在梦幻的银河里。全都是精心设计，经过微调，连一个音符也不能高出或延长，就连时间分秒都必须刚刚好。

于是，你们才如约而至。

作者简介：

董元静，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散文诗学会理事。

曾入选《当代青年散文诗人15家》（哈尔滨出版社）。已出版散文诗集多部及童话小说三部和长篇小说两部。曾获第二届“四川省文学奖”、首届“冰心散文奖”、“第二届世界华人影视奖.IP创意奖”。

  现居中国四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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