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暖还寒二月天

      檐角垂下的冰凌正在流泪。这是早春特有的哀矜，凝固的棱角在阳光下松动了筋骨，泪珠里裹着整个冬季的谶语，一滴一滴，叩响青石板上未愈的冻疮。我裹紧羊绒围巾站在巷口，看北风撕扯最后几片枯叶，却见墙根处有绿意正在突围——那些苔藓像偷跑出来的星辰，在阴影里闪着潮湿的碎光。

       二月的阳光总带着怯意。它从层云裂隙漏下来时，常被西北风截住半缕温度。晾衣绳上悬着的蓝布衫还在与朔风角力，衣摆鼓荡如帆，却始终挣不脱铁夹的桎梏。老裁缝推开吱呀的木窗，手指拂过窗台那盆水仙，忽然发现蜷缩的叶脉间藏着米粒大小的花苞，像初生婴儿攥紧的拳头。

      护城河的冰面裂开琴弦般的纹路。晨跑的人们呵出白雾，在柳枝抽芽的节奏里寻找换气的韵律。某处冰窟窿突然传来"咔嚓"脆响，惊起芦苇丛中越冬的野鸭，它们扑棱着翅膀掠过尚未返青的芦苇，羽翼扫落的冰晶在半空画出虹的残影。穿红棉袄的小姑娘蹲在岸边，把面包屑撒向浮冰缝隙，看那些透明的小舟载着碎金般的晨光，晃晃悠悠漂向未知的远方。

      邮局门口的玉兰树提前苏醒了。灰褐色枝干上缀满毛茸茸的花苞，像是谁把月光揉成蚕茧挂满枝头。穿驼色大衣的女人站在树下读信，围巾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颈间若隐若现的淤青——昨夜暖气片爆裂时，她正用身体护住刚拆封的家书。此刻融雪顺着瓦当滴落，打湿了信纸上洇开的字迹："等玉兰花开的时候..."

     菜市场飘来茴香与冻梨混杂的气息。鱼贩子敲碎冰柜上结的霜花，露出底下银鳞闪烁的带鱼，它们僵直的躯体仍保持着深海的弧度。穿胶靴的老农掀开三轮车上的棉被，萝卜缨子上的残雪簌簌而落，在泥泞里开出转瞬即逝的白梅。穿校服的少年捧着烤红薯匆匆走过，热气在他睫毛上凝成细小的珍珠，又随着呼吸化作轻烟消散。

     暮色来得比腊月迟疑了些。五点三刻的天空像打翻的调色盘，橙红与铁灰在云层间撕扯缠斗。归巢的麻雀挤在空调外机后取暖，羽毛蓬成毛茸茸的球。便利店暖光里，穿格子西装的上班族盯着关东煮蒸腾的热气发呆，玻璃上的倒影与货架后的情人节巧克力海报重叠，化作无数个支离破碎的玫瑰色幻影。

     我踩着薄脆的夜霜回家，路灯把影子拉长又缩短。忽闻暗香浮动，抬头见谁家院墙探出三两支腊梅，金黄的花盏盛着旧年的月光，在料峭中兀自芬芳。二楼阳台上，白发老人正把棉被收回屋内，鹅毛般的柳絮竟已混在晚风里——原来春天早已在寒冬的褶皱中埋下伏笔。

2025，03，02日下午4点

编辑简介

张社强（罡强）笔名：了凡。河南省虞城县信用社职工，文学爱好者。都市头条认证编辑，中国新时代认证诗人，高级文创师。商丘市作协会员。虞闻天下编辑部编缉。中华诗学会会员。第九届半朵中文网签约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