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 巷
作者:罗文焕
我常常流连于老巷子里头,哪怕是短短的一小段,或是不经意间的邂逅,在异域他乡。
老巷往往透露着一股破败的气息,像一张发黄的老照片。屋檐低矮,墙垣颓坍,青苔厚厚满满地长了一层又一层,矮墙往往无序地摆放着几盆用破碗罐装了泥土养着的叫不出名字的绿植,茅草稀稀疏疏地从边上挤出身来,就这么漫不经心地长着。高耸的墙头粉泥斑驳,瑟缩在高楼的阴影里。木制的小窗台栅栏满是灰尘与蛛网。
一直觉得城市的高楼很是盛气凌人,毫不留情地把你心底的卑微感压榨出来,始终混不熟;而老巷却像一个老人,恰如其分地给你亲近感,悠游其间,鞋底触及泛光的石块路面,发出轻快的“哒哒”的声响,瞬间可以串起多少南来北往的身影,哪一个脚步是为你而响?又踏碎多少翠楼望穿的眼神?石块缝隙间总会有小草挤探出身子来,开着细细碎碎的小花,是游子遗失在故乡的梦?半开的老屋门口偶尔会坐着一两个老人,静静地坐着,慈慈地看着你走近了又走远。
老巷每天有多少故事在讲述,往来有多少人与你擦肩,或是踽踽独行,结着如丁香花般的愁怨;或是脚步匆匆,响着“哒哒”的脚步如过客的马蹄。不像城市的车水马龙,急促的喇叭声催得人晕头转向。 在这里,每一个你都可以细细地看了,猜想他们身上带着的故事。也许你不曾想过,你一转身这些故事便倏地消失了,或是你一回头便可以看见多少世事沧桑。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有青石板路寂寞地映照着夕阳的影子。
没有老巷的城市,就像一个没有老人的家,失了其时间的厚度与温度。无法想像一个城市如果没有老巷子可以走走会是什么样子。成都有“宽窄巷”,桐城有“六尺巷”,三坊七巷、老街胡同,知名的或是平凡的,或长或短,或深或暗。走过温州,脑海里的印记的是纱帽河、塑门街,哪怕她们已充斥着商业的味道,眼梢眉际依稀辨认往日容颜,手触摸到巷边剥落的墙,听着那蓊郁的老树的心跳与呼吸,在这巷子里一进一出,恍如隔世。
老巷似乎特别喜欢跟雨关联一起。黛瓦粉墙,芭蕉藤葛也似乎特别招雨,淅淅沥沥,洋洋洒洒,雨水顺着瓦楞溅落在石板路面,水声在悠长悠长的巷子里回荡。“小楼一夜听风雨,深巷明朝卖杏花”。对,一定是小楼、小轩窗,不管是故乡还是他乡,这清脆的雨声,任是多少风流豪情也被击打得梦碎香残。天亮的时候,潮湿光滑的石板路面映着她的纤细的身影,随着“卖杏花”的叫卖声,渐去渐远,消逝在小巷和春天的深处。
“酒香不怕巷子深”,其实更有风味的却是在这曲曲折折的巷子深处,开着一爿老式小酒馆,挑窗半开,酒旗斜挂,酒客不多,却不断流,老板也不温不火地招呼着客人。身影渐远,余香随人。
至于寻常巷陌烟火人家也别有风味。犬吠鸡鸣,远近相闻。临巷人家飘出饭菜香,灶台前后的笑语呢喃,还有灶膛柴火爆燃的“噼啪”声,每天在这巷陌里交映,温润了麻石,葳蕤了墙络。透过矮墙,轻烟里油菜花一片金黄。
多年以后,异域他乡,心头时常浮现的却总是飘于小巷上方的那一溜窄窄天空的一抹云彩。那锁了时光的小巷,锁了乡愁的老巷,日暮乡关,任百转千回也走不出这岁月悠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