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深处的女人（之二）
作者：刘丰歌
如果没有女性，那么这个世界将失去十分之七的真，十分之六的善，十分之五的美。 ——冰心
自男人主导这个社会以来，女人这个尤物便被男人爱之、恨之、捧之、骂之。女人，承受了她们生命难以承受的重负，成为人类生活中一道特异的风景。
“关关之睢，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行者见罗敷，下担捋髭须。少年见罗敷，脱帽著峭头。耕者忘其犁，锄者忘其锄。来归相怨怒，但坐观罗敷。”从《诗经·关睢》《陌上桑》两首古诗中可以看出，人们对女性之美大都赞赏有加。漂亮女人总会得到男人们的垂爱。
一些男人为了漂亮女人是啥事都能干出来的。史书对这类事记载甚多,现截取几例,也许可窥一斑而见全豹。周幽王为了博得美人褒姒一笑，不惜“烽火戏诸侯”，最终导致国破身亡；身为明朝大将军的吴三桂就因为李自成手下大将刘宗敏抢去了他的爱妾陈圆圆，“痛哭三军尽缟素，冲天一怒为红颜。”引清军入关，从而将历史改写；《红楼梦》中的呆霸王薛蟠为了抢夺美女英莲打死已下聘礼的冯渊，引出《葫芦僧断判断葫芦案》这一描写封建社会官场内幕的精彩篇章。
瞧，为了漂亮女人，江山社稷可置之脑后，杀人越货亦在所不惜。看来，美色的冲击力不仅能将理智的堤坝彻底冲毁，更能使情感的河流泛滥成灾。
漂亮女人的确容易出名，但千万别以为漂亮的女人命运一定就好。纵观历史，大凡红颜皆多薄命。西施、王昭君、貂婵、杨贵妃被人称之为古代“四大美女”，以“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来形容她们的天姿国色。但这四个绝色女子，善终者只有王昭君一人。西施在越王勾践灭掉吴国后产生了两个版本：一种说是与范蠡过上了隐居的生活；一种说是被越王勾践沉河而亡。貂婵死于刀下，杨贵妃自缢身亡。只有王昭君在后宫守了数年活寡后远嫁匈奴，当王妃去了！
这几个过早夭亡的美女，也许是她们太出众了。常言道：树大招风。在女人只能作为男人附属品的时代里，她们被无情地卷入权力漩涡中，一个弱女子怎能斗得过那些每日以玩弄权术为能事的政客们呢！她们的结局，无不让人伤感痛惜！
西施，一位乡下浣纱的村姑，只因天生丽质，秀媚出众，命运便被当权者彻底控制，成了越国“伐吴九术”中“遗美女以惑其心，而乱其谋”的最佳人选。被越王勾践利用的西施，迷惑吴王夫差经常在馆娃宫饮酒作乐、不理朝政，从而使越王勾践卧薪尝胆、苟延残喘、十年生聚，“三千越甲”灭掉吴国。此时，越王勾践终于一雪前耻，可以扬眉吐气、告慰祖先了。而功成名就的西施呢？她若真像后世传说那样，嫁给辞官隐居的范蠡，过上幸福的生活，那是我最愿看到的结局。凭她为越国做的贡献，是绝不亚于“三千越甲”的。出于面子问题，越国没法开表彰会彰显其功也完全能够理解，毕竟靠这种阴暗的手段灭掉敌国总给人一种胜之不武、且有些卑鄙的感觉。即使没有物质犒赏、精神鼓励，能让她与心上人远离政权中心，去过那种平凡的世俗生活，亦不失为美事一桩。但史学家们总爱寻根问底，在我还没来得及高兴时，又有被越王沉入河底的传说，令我心中似压上了一块大石，久久喘不过气来。如果她真是被越王沉河而亡，我不知在她生命即将走向尽头时，是否产生过悔恨，恨自己只是被故国利用的提线木偶罢了，当一切表演顺利结束、任务圆满完成之时，卸磨杀驴的故事便在她身上悄然上演；恨对深爱着自己的夫差隐瞒了这天大的秘密，导致他落得个国破身亡的结局。假若她生命还可重来，她还会这样傻乎乎地为越国卖命吗？遗憾的是她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我不知她的一缕芳魂是继续萦绕在她曾深爱过的范蠡身边长相厮守、还是追随她陪伴多年的夫差再续前世未尽的孽缘去了。又或者徘徊在茫茫天宇间，冷眼看世间男人继续进行的一场场虚伪的表演，然后发出一声凄然的冷笑或无奈的叹息，为自己，亦为天下所有受伤害的美女们！
再看貂蝉。“力斩乱臣凭吕布，舌诛逆贼是貂蝉。”“虽是司徒施巧计，论功首属女英豪。”诗中对貂婵似乎褒奖有加，其实现实中她只不过是王允离间吕布和董卓的一颗棋子而已，让她为炮她不敢变车，让她为马她不能变象，而时常充当的，就是过河卒子的角色。王允先将她许嫁吕布，后又献与董卓，并谍间父子反目。趁机唆使吕布杀掉奸臣董卓。此时的貂蝉，自然成了吕布的“私有财产”。当曹操和刘备在白门楼除掉吕布后我想她应该恢复自由身了吧，传说她又被当赠品送给不解风情的关云长，最终被关云长以不是理由的理由杀下头来。史书没有记载，我不知周旋于两个男人之间的貂婵是否想过使命完成后远嫁他乡，去过那种男耕女织、无忧无虑的乡下生活。但她是没有这个自由的，她的身子并不由她自己支配，否则，她又怎能被人当礼物赠送呢！
让我们把目光投向杨贵妃。“名花倾国两相欢，常得君王带笑看。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阑干”的杨贵妃与唐明皇可算是相爱甚笃，杨贵妃曾“承欢侍宴无闲暇，春从春游夜专夜。”致使这位皇帝“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长生殿前曾双双立下誓言：“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两人的感情应该说是至死不渝的了吧！但面临将士“要保驾不要爱妃，要爱妃则不保驾”的两难选择，在生的种种誓言只能是永久的怀念了。马嵬驿前，梨树上那三尺白绫便阴森森地悬挂在这位绝世美人的面前。似乎只有她死了，国家才能安宁、天下才能太平。杨贵妃就这样走向了生命的终点。
最后再看那个不幸中的幸运儿王昭君吧！四大美女中过上正常人生活的，只有王昭君算是特例。但她的幸福是以背井离乡、远嫁匈奴才得到的。我想她恐怕也是在身不由己的情况下做出的选择吧！一个中原女子，谁愿意远嫁条件艰苦、离故乡千里之遥的异地他乡？一个皇帝不能以武力巩固边疆，却以和亲这种方式靠一个女子来促进边境的安宁、民族的和谐，似乎与某些靠美色贿赂权贵谋取利益的政客商贾有着颇多相似之处，我总认为多了些阴暗的色调，少了些阳光的色彩。当然，对于王昭君来说，在宫中数年得不到皇帝的宠爱，虽有花容月貌，却无奈地守着活寡，那滋味，真不如容貌普通的女人嫁个普通的丈夫，过着普通的生活。她的此举，虽属万般无奈，但嫁出去，过上身为一个女人的正常生活，总比老死宫中而得不到皇帝的宠幸要强得多。事实证明，她的选择是对的，虽异地他乡的生活环境、风俗习惯与故乡有着天壤之别，难免会为她带来诸多烦恼与苦闷，但她总算平安地走完了自己的人生旅程。
有意思的是，在中国东边的岛国日本，他们在历史上也评有“三大美女”，不知这算不算是“东施效颦”。据说因日本人讨厌“四”这个数字，所以只评了三个。如果不是这个“四”字作祟，以日本人的性格，说不定也会选“四大美女”与我们持平的。日本人的迷信思想与中国人倒有颇多相似之处。这也难怪，谁让我们曾是日本人的师傅呢！有趣的是他们的“三大美女”，结局与我国“四大美女”的命运亦有着惊人的相似。
先说那个名叫静御前的女子吧！静御前出生于日本平安时代末期，她从小就跟着母亲学习舞蹈，是个跳舞的天才，以“绝世舞女”之誉闻名日本。15岁时他与日本传奇英雄源义经相遇，两双眼睛碰撞出了爱情的火花。自古英雄爱美女，看来中外皆然。不久，她就成了源义经的爱妾。从“爱妾”二字可判断日本贵族男人也是可以妻妾成群的，和中国那时的男人没什么两样。可见日本这个徒弟的确对中国这个师傅十分崇拜，不分良莠照单全学，且学得一点都没走样。不过源义经对静御前倒是十分宠爱。后来源义经被他哥哥源赖朝怀疑有谋反之心，便下达了追捕令。源义经不得已携静御前开启了逃亡模式。逃亡之路充满艰险，白雪茫茫的吉野山，以冰冷刺骨的寒风、湿滑陡峭的山道，折磨着静御前这个娇美的女子。看到爱妾冻得红中发紫的脸庞、疲惫不堪的身影，源义经心如刀割，毅然决定派仆人护送静御前出山，回到她娘家躲避灾祸。源义经用人的眼光看来也不怎么样，他派去护送爱妾的仆人居然在途中见财起意抢走盘缠，一逃了之，只留给静御前几个仓皇远遁的背影。正应了“墙倒众人推”那句俗语。但静御前是个坚强的女子，她抹干眼泪，孑然一身，历尽艰险，终于回到了北白川她母亲家。遗憾的是她很快便被源赖朝的士兵抓获。在严酷的审讯中，她咬紧牙关，坚决不供出丈夫的去向，这个看似柔弱的美女的确有一颗坚强的内心。后来，静御前的丈夫兵败自杀，她也被释放了。从此她看破红尘，削发为尼。也许思念亡夫过甚，也许感叹命运无常，她最终抑郁成疾，不久便离开了人世。她短暂的青春在20岁这个花样年华便划上了残酷的休止符。
第二个出场的美女，名叫阿市，又称为织田市。一个奇怪的名字。以我的思维定势，猛然说出这个名字，我还以为是哪个城市名呢！她是日本战国时代的女性。相传她拥有绝世美貌，她也被誉为“战国第一美女”。在阿市16岁时，因为织田家的政治需求，她长兄织田信长将其嫁给北近江的豪门领主浅井长政。在度过了八年平静日子后，风云突变，织田家与浅井家决裂，两亲家反目成仇，刀兵相见，亲戚关系也抛之脑后。日本人狠起来也是六亲不认的主儿。织田军攻陷浅井家居城小谷城后，阿市和她的三个女儿回到了织田家，也就是回了娘家。一家人拆散分成了两半。后来她改嫁他人。但在一年后，阿市与第二任丈夫在战乱中一同自尽身亡。看来在兵荒马乱中过日子，纵有出众的美貌，也难逃坎坷的命运、乱世的刀枪。
那位压轴出场的美女，名叫细川玉子，又名明智玉子。一听就是日本女子的名字。她名虽普通，长相却出众，生于战国末期，15岁时嫁给一个名叫细川忠兴的男人做了正室，算是名正言顺的妻子。后来细川玉子的父亲因叛变被杀，细川玉子也受到牵连，被她丈夫幽禁起来，两年后又恢复夫妻关系。在关原大战中，她被丈夫的敌人抓住。为了不成为敌人要挟的筹码，在双方家臣对峙时她果断自尽身亡。一个绝色美女，又成了政治斗争的牺牲品。据说在关原之战后，细川玉子作为贞女和妇道的榜样获得很高声誉。因她被幽禁时接触基督教，成了一名基督徒，在近代又被称赞为“基督教的忠实信徒”，因对信仰的忠诚得到了日本国民的高度评价。
虽身处不同的国度，却仿佛有一双无形的魔掌，将这些美女们的命运推向同一条深渊。她们的美，如昙花一般，只做短暂的绽放，便很快枯萎凋零，给人们留下无尽的伤怀和追思。
我认为对女人的命运看得最透彻的是清朝那个叫曹雪芹的作家，他“披阅十载，增删五次”、付出毕生心血改就的长篇小说《红楼梦》，是描写女子最多的一部作品，但男主角贾宝玉眼中那些“水做的骨肉”们，人生完美的又有几个？林黛玉这个可怜而又聪慧异常的女子，自幼父母双亡，到贾府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偏偏她青梅竹马的情人贾宝玉在她病重之际又在长辈们的操纵下与薛宝钗结为连理，这位苦命的女子绝望之际焚稿烧断痴情，含恨离开了人间；薛宝钗虽然与她梦中的情人终结伉俪，但好景不长，贾宝玉金榜题名后，看破红尘的他毫不念及夫妻之情，随癞头和尚一走了之，撇下她独守空房，苦熬日月；王熙凤不仅貌美如花，而且秉性聪明，口齿伶俐，精明干练，也是贾府一手遮天的人物，在处理秦可卿的丧事时，她协理宁国府，把纷乱如麻的事情处理得井井有条，展示了她高超的领导和组织才能，用现在的话说她属于典型的女强人，如果生活在如今这个年代，恐怕早已是某集团公司的董事长了，但最终年纪轻轻便在贾府内忧外患中凄凉地死去。
贾氏四姐妹中，元春本为宠妃，应该说攀上了高枝，一生应最幸福圆满，但虎兔相逢之际，春梦变成了噩梦，年仅三十一岁便命归黄泉；探春的命运与王昭君颇为相似，她是被王妃收为义女，为了边关的安宁和亲后远嫁他乡，“清明涕泣江边望，千里东风一梦遥。”；惜春年纪轻轻遁入空门，“独卧青灯古佛旁。”；迎春却被他父亲作为赌债，嫁给一位不懂风月的恶徒，遭受百般凌辱折磨至死。秦可卿被称来自仙界的清净女儿之境，长相袅娜纤巧，性格风流温柔。在贾府这个大染缸中，她虽是一朵娇艳脱俗的鲜花，在“情既相逢必主淫”时，仍逃不脱被一只肮脏的大手蹂躏凋落的命运；妙玉本是位十分孤傲清高的道姑，视俗人如草芥，但最终未逃脱世俗的魔爪，被强徒掳去；晴雯在贾府的奴婢中是最拔尖的女子，她容貌秀丽，聪明能干，只因性情刚烈，不畏权势，得罪了一些人，便被人在主子面前告了黑状，于是她先是受到王夫人的辱骂，后在重病缠身的情况下，被莫须有的罪名赶出了贾府，一个年仅十七岁的少女，在身心受到极大伤害的情况下凄惨地死去。
这些美女们虽为文学作品中的人物，但我相信在曹雪芹身边，一定生活着无数这样的生活原型，他只不过挥动如椽巨笔，进行了艺术加工而已，否则哪能塑造出如此丰满的人物形象？
看着这些美女们下场如此凄凉，真让人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其实，自古以来，普天之下美女们下场可悲可叹的又何止千万？！
（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刘丰歌，本名刘国美。从军三十载，系中国散文学会会员、甘肃省作家协会会员。在《文艺报》《光明日报》《解放军报》《解放军文艺》《中华散文》《海外文摘》《散文选刊》《北京文学》《飞天》《海燕》《橄榄绿》《小小说选刊》《百花园》《散文诗》《散文诗世界》等报刊发表文学作品数百篇。文学作品曾获《中国青年》散文征文一等奖、“丝路新散文征文”一等奖、“和平崛起.改革开放四十周年全国文学创作大赛”散文诗奖金奖、武警文艺二等奖、全军网络文学大赛优秀奖等军内外文学奖20多次，散文入选2016年、2018年“中国散文排行榜”“2018年中国西部散文排行榜”，有数十篇作品被报刊转载并被收入多种文学作品集，作品入选中学期末考试题。出版散文集《踏歌而行》、小说集《吹响竹笛》、美术作品集《刘丰歌刊头作品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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