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叔骂街
谢广森
祖宗十八代都是老农民的矮叔,怎么也想不到今天会落到这么一个无业游民的地步。
什么新建工业区、开发商品房、住宅城镇化…资源整合,搞活经济…乡政府出台了一系列开发、盘活农村土地资源的政策。于是每亩农田按30000元、100000元不等的底价都一一拍卖了出去。
深知土地是庄稼人命根子的矮叔,对乡政府出台的这种政策大惑不解。开头也和村民们一道上乡政府静坐、去市政府上访,但都因那些新形势、新观念、新道理说不过他们,而垂头丧气极其无奈地回了家。
矮叔,最后也一样去乡政府领了一家4口,那3亩2分田(两万元一亩)共64000元的土地补偿金。然后,在老家老屋等乡长承诺过的:“今后就当工人、领工资了”的招工通知。
燕来燕去,花开花落。眼睁睁看着村前,被自己侍弄过,已肥的流油的一块块农田,在大挖机、大吊机,那巨大、沉重的响声中,一一变成了老板们厂子的毛坯地基…矮叔前去看一回,在晨风中、晚霞里,就默默地心痛一回。
而那日盼夜梦的招工通知,却依旧气也没有、屁也没有,连一个水泡泡也都没有。
60000多元的土地补偿金,像装在一只桶里的水,用一瓢便少了一瓢。而没了土地的矮叔,一家人从吃到用都变成了一个“居民户”了!样样都要花钱买了!天天都要花钱买了!尽管矮叔一家精打细算、省吃俭用,一年也花掉了五分之一。
坐吃山空。
矮叔和18岁的大儿子,也和其他村民一样,跑东跑西地外出打工。但一群群来来去去的打工者,多的像当年逃日本鬼子的难民。从没出过远门的矮叔父子俩,在一家建筑工地上忽儿搬砖头、忽儿拉翻斗车也折腾了5个多月,到可结算工钱时,父子俩共10个月的血汗钱,却让那个50多岁的包工头领了去。包工头领去民工的工资后,带着一个20来岁的发廊妹,就跑得无踪无影了。
一老一小的父子俩,一无所获地回到了自个的村里。
回村后的矮叔,对自个曾拥有过的土地越加怀恋了起来。他越想越觉得庄稼人还得靠庄稼地。越想越觉得那土地与他有种亲情;有种鱼和水的关系;有种不忍分离和不应该分离的痛惜和痛楚了!
几年后,矮叔的土地补偿金用得只剩下几千元了。矮叔和一些村民又去找乡政府讨要招工的承诺。
可原先拍胸脯发过誓的乡长,早就调到其他地方去当领导了。而新来的乡长推心置腹地说:乡政财眼前八锅四盖,许多问题已叠层堆积,让他十分头痛,怎么理也都理不顺啊!那前任遗留的问题,也只能先撂一撂再说了。
而村民们先前由政府收去的那近千万的土地出让金,原乡长给名下人发奖金、外出考察、请客招待,送礼…早已让他花了个一干二净。
那工厂招工的事,因老板投资决策失误,厂房只造了一半,既上不了马,也开不了工。
对于原先招工的承诺,现任乡长和村里的村民,用屁股去想去思也都能明白——猴年马月、海市蜃楼、南柯一梦,明摆着是不可能的事情。
老实厚道的矮叔,一次次气得也和村民们,在乡政府的大院子里咬牙切齿地骂街。
骂前任乡长是大骗子,是吸血鬼、是害人精。但骂骂又怎样?!已当了局长的前任乡长,他压根就听不到。而听到了又怎样?!彼一时此一时,当一任领导演一场戏,大家都这么尾大不掉地干,也都这样一一干下来的。他乡长不当,那社戏、乡戏,自然也就演完、收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