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朗诵者:
汤维国 鲍锦丽 陆建龙 姚春荷 刘其仁
张卫兵 陈 军 徐松梅 丁祖明 仲丽娟
配乐/制作:同一首歌
湿漉漉的旌旗,
湿漉漉的营寨,
湿漉漉的军旅:
长江麾下的野战兵团,
在巫山阵前汹涌汇集。
却原来:
“朝辞白帝”、“大江东去”,
《岳阳楼记》、前后《赤壁》,
黄鹤楼诗、《滕王阁序》……
一切湿漉漉的构思,
统统萌发在这里。
而长江的源头,
只是唐古拉山麓那饱满明澈的一滴。

他是怎样踏上人生的啊,
芨芨草是无声的“仪仗队”,
冰塔林是有形的“告别曲”。
横断山,
能断疆土,
能断时序,
断不了开拓者的步履。

莫非没有离别就不是生活?
耳鬓厮磨、相濡以沫的同伴,
竟然会分手在人生的第二阶梯?
在石鼓镇他擂动石鼓:
怒江啊,不能舍弃!
在铜锣镇他敲响铜锣:
澜沧江,不能背离!
异国的风不是我们的风,
他乡的雨不是我们的雨;
欢乐不是我们的欢乐,
忧郁不是我们的忧郁
为什么你们不敢停步回身,
回答巍巍雪山的寄语?
他悲怆,
他羞愤,
他痛惜。
挥泪转过“万里长江第一湾”,
他扑向梦魂牵绕的华夏腹地。

前面那是什么所在?
剑芒戟牙,吞云吐雾,
狰狞骇异。
你就是“夔”?
那似龙非龙的独脚怪兽原来就是你?
雷霆是你的呼吸?
沉默是你的言语?
残杀是你的功课?
死亡是你的游戏?
蛰伏在偏远宁静的西南一隅,
是在整理你的《仇恨上古史纲》,
还是养精蓄锐准备着东山再起?

生活扑倒在栈道,
希望撞碎于岩壁。
一口口岩棺就是你的作品?
而赠给对手的陪葬,
只是你无可匹敌的记忆?
不过你该知道:
为什么人的灵柩中,
还有一柄出鞘的剑?
还有一尾翘首的鱼?
壮士的魂魄应该属于谁?
属于蓝天?
属于烈火?
属于大地?
还是任他高悬在半空,
作为一个亘古的奥秘?

改道吗?
过多迂回曲折的教训,
早已在曲折迂回的大脑沟纹层层沉积;
停步吗?
问问先驱的遗言,它们可愿意?
请再作审慎权衡:
身手还是那般矫健?
眼神还是那般锋利?
鳞甲还是那般坚实?
牙口还是那般整齐?
既然认定长江做对手,
那就较量一番吧。
虽然和你较量,
对于我是耻辱,
对于你是荣誉。

于是,
万里风雷收进怀中,
千丈发束咬在嘴里,
长江向神夔发起决死的冲击。
嘉陵、沱江争当左锋,
黔江、赤水勇作右翼。
无穷无尽的后续梯队,
也一一呐喊着跳下世界屋脊。
如果信念失去韧性,
如果灵魂出现锈迹,
时间的斧凿,
怎能劈开空间的领域?

没有鲜花,
没有绶带;
没有纪念馆,
没有大事记。
没有来得及为生者包扎伤口,
没有来得及为死者举行葬礼,
夔门后面,
迎来一位秀美绝伦的巫峡神女。
为什么对于胜利者,
生活总是匆忙现出促人猛省的对比?
年湮代远的神话传说,
金声玉振的名篇佳句,
连同
云的纤巧,
霞的辉煌,
雨的缠绵,
雾的含蓄:
请接受我匆忙的敬意。
九十里山水长卷堪称无与伦比,
可是大江的追求,
怎能陈列在一条艺术画廊里?
十二座山峰组成无字的碑林,
无字碑上,
是文字写不出的思绪。

石的刀剑,
石的兵书,
石肝石肺间露出石的杀机。
二百里西陵长峡上,
轰鸣着石头的雨。
不就是“险滩”吗?
不就是“暗礁”吗?
只该庆幸而不该抱怨的是:
暗礁和险滩组成最后的峡谷,
峡谷里跋涉出庄重的哲理。
喊一生的号子,
拉一生的纤吧:
为了纤绳下青铜的“力”。

别了:凶险。
别了:柔媚。
别了:荡激。
闯不过三峡,
如何书写一部完整的生命三部曲?
召唤在前的又有:
扑打在洞庭的色彩,
探索在牯岭的线条,
拔节在外滩的韵律……
一个新世纪的大潮,
更等待我们在东方孕育。
向大海!
向大海!
向大海!
如果不能流进大海,
再长的江河又有什么意义?
1984年6月完成于瞿塘峡中


作者简介:赵恺,当代诗人,专业作家,曾任淮安市文联主席,江苏省作家协会副主席,省诗歌委员会主任,一级作家,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诗作《我爱》《第五十七个黎明》分别获中国作家协会(1981年)及《诗刊》(1982年)一等奖,《走向青铜》获中国社会科学院“艾青杯”全国文学艺术一等奖第一名(1987年)。作品被收入《中国新文学大系》(1985年),大、中、小学教科书及多种文学选本、辞典,并被多种外文译介。赵恺对儿童和青少年十分关心,他经常到中小学校里给学生们做讲座,用自己诗一般的语言教育下一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