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本文是钟振振教授主持的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全宋词人年谱、行实考》（项目批准号17ZDA255）的阶段性成果。

（三）贺铸词的题材与思想意义

4，怀古词

天门谣

牛渚天门险。限南北、七雄豪占。清雾敛。与闲人登览。〇待月上潮平波滟滟。塞管轻吹新阿滥。风满槛。历历数、西州更点。

〇此词，不见于宋本《东山词》卷上、清·鲍廷博知不足斋钞本《贺方回词》二卷，赖宋·李之仪《姑溪居士文集》前集卷四七所录以传。李之仪有次韵之作，调名即作《天门谣》，题曰《次韵贺方回登采石蛾眉亭》，词曰：天堑休论险。尽远目、与天俱占。山水敛。称霜晴披览。〇正风静云闲平潋滟。想见高吟名不滥。频扣槛。杳杳落、沙鸥数点。

按，宋·王灼《碧鸡漫志》卷四《阿滥堆》条曰：《中朝故事》云：骊山多飞禽，名阿滥堆。明皇御玉笛采其声，翻为曲子名，左右皆传唱之，播于远近，人竞以笛效吹。故张祜诗云：红树萧萧阁半开。玉皇曾幸此宫来。至今风俗骊山下，村笛犹吹阿滥堆。贺方回《朝天子》曲云：待月上潮平波滟滟。塞管孤吹新阿滥。即谓“阿滥堆”。则记其曲名为《朝天子》。

检清·万树《词律》卷四《朝天子》调录宋·杨无咎“小阁宽如掌”一首，清·王奕清等《词谱》卷六《朝天子》调录宋·晁补之“酒醒情怀恶”一首，与贺铸词相较，仅上阕第三韵杨无咎词作“千奇万状”，晁补之词作“寒食过却”，而贺铸词作“清雾敛”，少一字而已，其馀句度、格律悉同，显然是同调异体，可证王灼所记不诬。“天门谣”乃贺铸据此词内容而改题之新名，《东山词》体例如此。而《词律》卷四、《词谱》卷五另列《天门谣》一调，殆未深考，致有此误。

〇清·沈辰垣等《历代诗馀》卷一一一、清·王鹏运四印斋所刻词本据李之仪次韵词，题作“登采石蛾眉亭”，可从。

南京图书馆藏钞本清·万橚等《乾隆当涂县志》卷二九《艺文志》录贺铸《蛾眉亭记》曰：采石镇（按，地在今安徽当涂）濒江有牛渚矶，矶之上绝壁嵌空，与天门相直，岚浮翠拂，状若蛾眉。熙宁郡守张公瓌（按，神宗熙宁时知太平州张瓌）即其处筑亭，以便观览。岁久弗葺，渐次倾圮。绍圣太守吕公希哲（按，哲宗绍圣时知太平州吕希哲）捐俸修之，工竣，觞客以落。酒半，客曰：承流宣化，郡守职也。姑孰（按，即太平州之别称）地数百里，事有当为者多矣，公独拳拳于一亭，何哉？公曰：不然。士大夫出而任牧民之寄，农桑、学校、狱讼、钱谷，当务綦繁；然境内一事一物漫漶不治，亦吾职有未尽。欧公醉翁（按，谓欧阳修醉翁亭。欧阳修知滁州时，僧智仙建）、苏公喜雨（按，谓苏轼喜雨亭。建亭时，苏轼为签书凤翔府判官），何为也哉？矧采石江山之胜，甲于东南。未亭之先，晋温峤、谢尚、袁宏，唐李白、崔宗之诸贤，啸傲觞咏于斯；既亭而后，名公巨卿、骚人墨客舟过其下，必维舟系缆，盘桓终日而后去。千古胜概，为风月北道者，讵容置之不问乎？此亭之所以不容废也。公下车廉而勤，明而恕，事有切于政教，知无不为。是亭不烦民力，不糜官帑，意谕色授之顷，子来恐后。栋楹瓴甓，悉彻而新之；更缭以长垣，苍松古柏，映带左右，望之如画图然。登斯亭也，两蛾横前，孤峰拥后，指圜沙以为钿，面澄江以为镜；浅深浓淡，变态靡常，低回妩媚，景象千万：此蛾眉之大概也。至如波融日丽，潮怒风号，笛三弄于明月之中，舟独钓于寒江之外，青枫古渡，鱼鸟泳飞，太平（按，太平州，今安徽当涂一带）伟迹，焕然与山水俱新，公实有以发之矣。世之儋高爵厚禄者，于职分内事往往不屑为；公既为所当为，又能为人之所不暇为，其材智岂易量哉！予因是役，益知公之可与有为矣。（按，清·成文运等增修《康熙当涂县志》卷二八《艺文志》所录，此处有“客唯予言”一句。）遂书以记。

按，《康熙当涂县志》虽时代在前，然所录贺铸此记文本有缺文、讹字、错简，故此用《乾隆当涂县志》所录文本。

〇牛渚：宋·乐史《太平寰宇记》卷一〇五《江南西道》三《太平州·当涂县》曰：牛渚山在县北三十五里，突出江中，谓为牛渚圻，古津渡处也。《舆地志》云：牛渚山首有人潜行，云此处连洞庭，旁通无底，见有金牛，状异，乃惊怪而出。

〇天门：《太平寰宇记·江南西道·太平州·当涂县》曰：天门山在县西南三十里，有二山夹大江，东曰博望，西曰天门。按《郡国志》云：天门山亦曰娥眉山。按其山相对，时人呼为东梁、西梁山。据县图为天门山。《舆地志》云：博望、梁山，东西隔江，相对如门，相去数里，谓之天门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