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陈绍平

在县城儿子的家里小住了几个月之后，吴老汉又回到了农村的老家。

老家的宅院荒芜了。黄蒿和狗尾巴草已半人多深了。望着一片狼藉的庭院，吴老汉想起老伴在的时候，院子被老伴打理的井井有条。院子里栽满了鲜花，有凤仙花，紫茉莉，还有万寿菊和美人蕉，常年能看到五颜六色的花朵，能闻到随风飘散的芳香。

老伴年轻的时候很漂亮。乌黑的秀发梳成两条麻花辫垂在胸前。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像清澈的湖水，好像会说话。高挑的身材，白皙的皮肤……唉，只可惜老伴是个短命的。

老伴是三十八岁那一年走的。那一年女儿十八岁，正上高中；儿子十六岁，正上初中。老伴走的时候，吴老汉心中如刀绞般疼痛，恨不能随老伴同赴阴曹。但那时候不能走哇！儿女们还需要自己。如今可以心无挂碍地去找老伴啦，儿女们早已长大成人并且成家立业了。吴老汉今年六十六岁，孙子都十五岁了。

在儿子家住的几个月里，尽管儿子和孙子对自己很好，使自己享受到了天伦之乐，但儿媳妇对自己不冷不热，很少和自己说话。儿子解释说他媳妇从来都是少言寡语，不爱说话，但从儿媳妇的神色上看，她是不欢迎自己的。近几年来，女儿也时常打电话让吴老汉到她家里去住，但是女儿的公公过世了，婆婆还健在，住在女儿家里，自己咋能去住呢！他只能婉言谢绝了。

吴老汉拿定了主意要自杀，但选择怎样的死法呢？正好院子里有棵核桃树，吊死在核桃树上算了。他找来绳子，准备上吊自杀。忽然，他想起在儿子家里无意中听到儿子和孙子的对话。

孙子：不能让爷爷一个人回老家呀！

儿子：你爷爷在城里住不习惯。

孙子：爸爸你想啊，老家的房子早晚是要卖掉的，如果爷爷死在老家，那不成了凶宅了？卖不掉啊！

儿子：……

想到这里，吴老汉愣住了。孙子说的对呀，谁愿意买吊死过一个老头儿的凶宅呢？

吴老汉打消了在老宅上吊自杀的念头，收起了绳子。

吴老汉左思右想，他想起村子前面有一条小河。河床宽的地方，河水很浅，清澈见底。河边放了很多石头，供村子里的大姑娘小媳妇洗衣服用。现在生活条件好了，家家户户都买了洗衣机，很少有人来河边洗衣服了。河床窄的地方，河水绿油油，黑乎乎的，应该很深吧！起码淹死个人不成问题。

于是，吴老汉决定投河自尽，来结束自己的生命。吴老汉把自己打扮了一下，傍晚的时候，来到了河边。白天的时候不行，河岸上人多，吴老汉怕有人多管闲事救自己。

吴老汉来到了小河边。月光照在河面上，波光𥻘粼，仿佛一条银色的绸带，在夜空中舞动。他走到河床窄的地方，正准备跳下去，却忽然听到不远处——往日洗衣服的地方，有年轻的女孩儿在说笑。原来，有三四个女孩儿结伴在河边洗头，甚至有女孩儿脱了上衣在擦试身子。月光下，如梦如幻，看不真切。

吴老汉忽然想到，如果自己投河而亡，死在这条小河里，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会不会骂自己：糟老头子，哪里死不了，偏偏死在这条小河里，害的我们来河边散步，洗头洗衣服都害怕！唉，那就不好了！死后还要遭人谩骂。想到这里，吴老汉打消了投河自杀的念头，转身回家了。

回到家里，吴老汉又寻思：以前以为自杀是很容易的事，没成想轮到自己咋就这么难呢！如其不然，买张车票去到外地自杀吧。

吴老汉买好了车票，坐上了去往外地的中巴车。由于夜里翻来覆去没睡好，上了中巴车倒迷迷糊糊睡着了。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在迷迷糊糊中，吴老汉觉得身边一阵骚动。他睁开眼看向车窗外，中巴车已驶入高山密林中了。“车上的人都不许动，把钱交出来！”两名蒙面歹徒手持明晃晃的尖刀，恐吓威胁着车上的乘客。“把车停下来！″另一名歹徒同样手持尖刀，威逼着司机把车停了下来。

车上的乘客吓得不轻，他们哪见过这阵势啊！电影电视剧里的情节在现实生活中发生了。胆小的乘客已哆哆嗦嗦掏出了钱包。吴老汉一开始也吓得不轻，后来他想，既然出来是寻死的，我还怕什么？他站起来，冲着歹徒走过去，并且大声呵斥：“把刀放下，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抢劫，就不怕王法吗？″歹徒吃了一惊，当他看清是一个瘦小的老头儿的时候，就满脸不屑地骂道：

“糟老头子，你不是找死么！″吴老汉毫不畏惧地走向歹徒。“别过来！别过来！″歹徒叫嚣着。众人见老头如此英勇，有几个胆大的也跟在吴老汉身后，向歹徒走来。说时迟，那时快，吴老汉突然拉住歹徒的手，用嘴猛咬歹徒的手腕。歹徒把尖刀扎在吴老汉的后背上，鲜血染红了他的上衣……车上的乘客一拥而上，把歹徒圧在下面，制服了歹徒。另两名歹徒见势不妙，仓惶逃跑了。司机赶忙把车开到了最近的医院。

吴老汉的伤势不算很重。经过医护人员的抢救和治疗，三个月后，吴老汉出院了。唉，既然死不了，那就好好地活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