赣南的榕
——读龚文瑞散文新著《繁花深处》
刘华
这真是一本厚重的大书!从繁花深处、大河之源、天上云居写来,落脚在家园厚土,挤挤挨挨七八十篇,洋洋洒洒三四十万字。光是那些题目便叫我应接不暇,然而,我看到了《赣南的榕》,想到了赣南的榕,首先翻开它:“赣南的榕,恋城市,也恋乡村;恋街衢,也恋山水;恋喧哗,也恋幽静;恋古物,也恋今朝。”似乎,赣南榕的品性暗合了文瑞散文的某些创作个性,比如根植于赣南大地,比如静静体味着岁月风尘,比如蓬蓬勃勃地展开自己。
我觉得文瑞的散文也是有“气根”的,像榕,要不然它怎么能呼吸到那么多民间生活,接受到那么多大地滋养呢?多年前,他是引领我去往赣南乡村采风的最好向导,脑子里有拎得清的路线,唇齿间有讲不完的故事,他的陪伴让我当时所从事的民间文化研究工作受益匪浅。其实,他的散文有相当一部分是以民间文化为写作资源的,在有的村庄提供给我的资料里便有文瑞的文章,比如《于都寒信村探幽寻古》。他熟悉赣南,热爱赣南。写王阳明,他的笔墨慷慨激昂,因为“南赣大地把阳明先生在这片土地上立功、立德、立言的岁月往事如歌演绎”(《吾心光明》);写瞿秋白,他的感念深沉动人,因为试院“一千年来考出的最了不得的人物就是瞿秋白”(《汀州再瞻秋白》);写老城老巷,他温情脉脉,甚至注意到“几只鸽子会飞到人家居所室外的空调主机上”(《巷子》);写客家米酒,他娓娓道来,告诉我们“煨冬酒,并非用火煨,更像是用一坛乡情在煨酒”(《客家米酒》);尤为值得称道的是《倔强的赣州》,写出了赣州城的性格,甚至写出了赣州人的集体性格。铁水浇筑砖缝,让赣州的城墙有了性格,开凿十八滩、开挖福寿沟让赣州城有了性格,而八千子弟兵追随文天祥的义举和赣州保卫战的壮举,则让赣州人有了鲜明的性格。尽管上述史实为我造访赣南时反复听闻,然,有了文瑞对赣州倔强性格的发现,此刻读来仍然感动不已。
虽然文瑞的写作总在行走着,但我却能感觉到一种深沉的静,也像榕,“默默地阅读着人间风华,静静地体味着岁月风尘”。阅读着,体味着,在苏州,他发现“成片成片的黑瓦白墙之民居,一匾一匾的黑底白字之店招”,穿过黑白鲜明的城市表象,追溯城市历史及人文内在,在文瑞看来,“黑白苏州”是将矛盾的“人文表象与精神内质加以有机融合自然表现罢了”(《黑白苏州》);在河源的双江汇合处,他收获思想之果,“心中生发出一种超越江河情感的哲学感悟”,在这里,他的关于水的哲思耐人寻味,令读者不得不信服他的逻辑:“对一座城市的喜欢,其实有一个理由就足够了。”河源叫人喜欢,正因为水(《大河之源》);而寻梦于“少年时心生情愫的地方”,南京三日,并未让他找到理想之中的金陵之梦,然而,在那些“因为贴得太近,反而没有走进”“而走进了,却让我不愿再走进的”景区,文瑞一直思索着“一座城市应当以什么面目奉呈给世人”,所以对南京充满温馨记忆的他,一旦置身金碧辉煌或嘈杂若织的环境,又显出几分矛盾几分困顿。在这里,他于游历途中提出的其实是当下城市文旅发展普遍面临的问题,他的愁思中亦有不少闪光之处,譬如,他说:“一座城市的历史越是厚重,文化越是悠久,其呈现的状态当越是精致,其发散的精神当越是粹美,其予人的感受当越是人性。”如此等等(《金陵寻梦》)。
读过文瑞的作品,掩卷沉思,我眼前似有榕的形象,它蓬蓬勃勃地站立着,舒展着,带着饱满的情绪,蕴有丰沛的哲思,真实而坦率,热情而明朗,一如文瑞散文的叙述方式……
注:作者刘华系原江西省文联主席、江西省作协主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