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 年 除 夕
作者:心如大海
记得四十多年前的那个除夕之夜,夜色如墨,仿佛要将整个天空都吞噬。和今夜一样,寒风凛冽,没有月光,满天的繁星,似乎也要隐入这深邃的苍穹之中。
在这样一个夜晚,阔别家乡多年的我携全家重返故里,与亲人共度佳节。
我与姥爷的感情深厚,于是,在那个除夕的夜晚,我选择与他一同前往村后的小山坡——他看守果园的小屋,小屋虽简陋,却充满了我对姥爷田园生活的好奇。 小屋不过是个带门窗的窑洞,一堵墙将其分为东西两个套间,里间小炕上铺着两床被褥,一只小火炉与铁壶相伴,桌上则放着几本关于果树修剪的书籍和一只马灯。桌下,放着水桶与凳子,门后,则是铁锨、镐、木梨和一套马具,这便是姥爷的全部家当。
夜色静谧而深沉,仿佛蕴藏着世间所有的情感,正如我对姥爷的热爱。
自出生起,我便未见过爷爷,姥爷在我心中,既是爷爷,也是姥爷,我在他身边度过了五年时光,深受他的关怀与爱护。 因此,我对姥爷的爱更加深沉。 那一夜,我与姥爷都毫无睡意。尽管他几次催我入睡,我却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姥爷则拿起一本《果树管理》专心地阅读。我后悔没带一本书来,只好静静地坐着。
夜色愈发深沉,仿佛一切都已沉睡。唯有桌上的灯,在昏暗中摇曳着火苗,展现出它的生命力。
姥爷十六岁时,经青圪塔村教会的介绍,前往张家口神学院半工半读。家境贫寒的他需要自己挣生活费。每天清晨,他都要打扫卫生、做豆腐,忙完这些才能去听课。
寒冬腊月,他仍穿着单薄的夹袄,冻得瑟瑟发抖。出于同情,大家凑钱为他做了件棉衣。
他对此感激不已,常对我说:受人点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姥爷是个博学多才的人,记忆力非凡。他能够滔滔不绝地讲述《三国演义》、《薛仁贵征东》、《杨家将》等如数家珍。讲到《三侠五义》时,他问我:
“你说蒋平算不算义士?”在我犹豫着如何回答时,他说:
“我说不能算。在展昭捉拿白玉堂的时候,是他破坏了白玉堂用以逃生的锁链,致使白玉堂被擒。出卖自己的弟兄,怎么配做义士。”
他说话的时候,直直的看着我,好像要我回答,这表情,我记忆犹新。
然而,一九六六年的文化大革命给姥爷带来了厄运。
一夜之间,抄家、批斗、游街、关押……姥爷遭受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屈辱和肉体的折磨。那段日子对他来说是如此的黑暗和艰难。 好在,一九八二年,姥爷的问题得以彻底平反。蔚县政协委员会,重新邀请他参加政协会议,并选他为政协常委,这对他来说是一种莫大的慰藉和荣誉。
他平凡、朴实又平易近人,在村里的声望很高,从不摆架子。
姥爷就是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民,却也是成千上万农民的典型代表。
灯光静静地照在姥爷的脸上,为他那沧桑的脸庞增添了几分温暖。
灯芯突然跳动了一下,我的心里豁然一亮。
姥爷不正如这盏灯一样吗?虽然看似不起眼,但它却终如一地发出光和热,燃烧自己照亮别人。
这个远离村子的小屋似乎是被遗忘了的角落,在这个除夕之夜,我却深刻地感受到了姥爷那颗录纯朴、善良、竭尽全力燃烧着、放出光和热的心。
四十年前的那个除夕夜,已成为我永生难忘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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