唢呐声声
文/罗成
百般乐器，唢呐为王。李华是靠山屯村民间乐队的队长，也是远近闻名的唢呐王。李华的吹奏，时而深沉浑厚、铿锵有力，时而悠扬婉转、洒脱自然，直抵人心。
王伟和李华是发小，一起玩泥巴，一起逃学，关系好的不得了。但自打小学毕业，两人就分道扬镳，各忙各的，基本上没再见面。李华早早跟了乐队班子，学起了唢呐吹奏；王伟则一路上学、工作，直至升任县交通局局长。
李华始终记得两人的一次对话。王伟问李华：“长大想干啥？”李华说：“没想过。”李华说的是实情。李华问：“你想干啥？”王伟说：“当大干部！”在王伟的记忆里，坐小汽车，两手插在腰间，对着一大帮人讲话的场面威风。这是王伟在电影里看到的场景。
李华视野不宽，没出靠山屯村。村子里有个红白喜事啥的，只要得空，都会到场，全力以赴。李华说：“自己就这点能耐。”只要是给村里服务，李华从来分文不取。村里人都说：“李华这孩子实诚，没忘本。”
王伟能量大。县里实施村村通工程，工程量大，找王伟包工程的人也多。至于先实施哪个村、后实施哪是村，就是王伟一句话的事情。王伟和李华所在的靠山屯村，处于村村通工程的末梢。在常人看来，靠前实施指定不可能，但王伟自有一番高论。王伟说，“紧邻外县的村村通工程必须先行实施。往大了讲，事关两县的社会经济发展；往小了说，也算个面子工程。”于是，靠山屯村13公里的通村公路就在大型机械的轰隆隆声中先行开工。不到一年，就完成了路面硬化、边沟治理和绿化工作，让周边群众好生羡慕。
通车当日，王伟本想回村露个脸，工程毕竟是在自己力主下提前实施的，算是给村民办了一件好事；也想了却一下心心念念的梦想，想现场聆听李华出神入化的唢呐吹奏。
没承想，县里临时有重要会议，王伟没能脱身。
通车仪式现场，笑语喧天，彩旗飘飘，鞭炮雷鸣。除过宽展的柏油公路，最吸引人的，就要算靠山屯村民间乐队的表演了。演出前，李华告诉同事，虽是义演，但一点也不能马虎，必须十二分卖力，一定要演奏出民间乐队的精气神来，展示出父老乡亲摆脱落后交通条件后的豪迈和对新生活的向往。全体演职人员自然不敢敷衍怠慢，锣、鼓、镲、唢呐等乐器齐上阵，鼓乐齐鸣、浑然天成。李华最是用心卖力，双手把持唢呐，嘴里噙着唢呐嘴儿，两个腮帮子鼓得滚圆，时而摇头晃脑，时而仰天长啸，把围观的村民直听得眉开眼笑、心花怒放。
当《就恋这把热土》曲儿演奏到一半儿，二牛急急忙忙对人群喊：“塌了！塌了！村口公路两边的山坡塌了！”听到这，李华顿时一愣，鼓着的腮帮子一下子松弛下来，整个人像陷了气的皮球，心里骂道：“坑人的玩意儿！”挥手停了乐队的演奏。
是的，由于施工队没有严格按技术要求施工，山体没有整削到位，再加上几天前连日阴雨，导致村口公路两旁的山坡大面积塌方，大块山石把公路挡了个严严实实。因为修路，原有的山间小道被人为挖断，塌方没人清理，村民的出行愈发的困难起来。李华每次回村经过这里，想想“当大干部”的对话，气不打一处来。
元宵节，王伟绕道回了趟村里。在外多年，王伟最爱吃的还是家乡的美食，最爱听的还是李华的唢呐吹奏。小时候，村里每逢红白喜事，乐队、特别是唢呐准会到场伴奏，王伟和李华也逢吹必到，听得流连忘返。经过20年的历练，李华练就了一手唢呐吹奏的好手艺，多次在县里、市里的大赛中获奖，还组建了自己的乐队；王伟对人生的理解也愈发深刻起来，时不时打开手机，沉浸在唢呐声中如痴如醉，更是把李华吹奏的《百鸟朝凤》作为手机的来电铃声。
王伟向二叔打听李华的去向，想现场听一听李华的吹奏。二叔说：“这几天没出去，伺候生病的父亲呢。”
哪咋不来呢？王伟心里想。王伟这样想是有原由的，得知自己回村，乡亲们都快把二叔家的门槛踏破了，认识不认识的、有交情没交情的，除过表示对实施靠山屯通村公路的感激之情，顺便托付王伟帮忙办理一些诸如小孩入学、老人就医、子女就业等事情。
唯独不见李华露面。
其实李华也听说王伟回村，但不知为啥，就是不想见。母亲每次唠叨，李华都说：“我自己的事情，你就不要管了。”母亲不再说啥。
父亲知道李华的心病。借着去县里复查身体的机会，顺道去了一趟交通局，向王伟如实告诉了靠山屯村的道路情况。
王伟疑惑地问：“从来没有人给我反映这一情况，这次回村，乡亲们为啥也都不说呢？”
“先行修路就够难为你了，加上私下有人怀疑你和施工队有染，都回避不说。”李华父亲道出了实情。
“捕风捉影，我是您看着长大的，咋可能干违纪违规的勾当！”王伟气愤地说。
“是、是，大叔相信你！”李华父亲点点头。
王伟懊悔自己没能参加公路通车仪式，生气乡亲们知情不报、想歪了自己。随即召开局务会，组织开展通村公路质量检查。没多久就修复了毁损道路，问责了相关管理和技术人员，并惩处和清理了有问题的施工队。
恢复通车当日，王伟没有惊动别人，亲自开车沿线检查，顺便准备回一趟村里，给乡亲们道歉。李华也从邻村赶回来，看到公路两旁变缓的山坡和石砌的挡墙，心头一热，拿出金色长柄唢呐，爬到墙体高端，对着村口吹奏起拿手曲目《百鸟朝凤》。悠扬的唢呐声拂过王伟的耳畔，心潮澎湃。
换一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