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年底,我所在的43军,接到上级命令,整个部队从河南火速开往广西的边境。
那一年,19岁,仿佛时空交幻的梦,穿越着岁月的脚步,奔向绽放的火焰,犹如璀璨的星辰,点缀青春壮美的声音。战争雷霆,刹那间传遍军营。军人的召唤,躁动的血潮,汹涌的力量,燃烧的激情在胸中澎湃着;涌动的波涛,在心中荡漾。长长的闷罐车把我们拉到了西南边陲,拉到了奇峰突兀的边界,拉到了即将开战的炮火连天的战场。
广西,云南,祖国西南边的崇山峻岭,层峦迭嶂,草色连天,坚林峡谷耸峙在天边。在广阔的西南边,在云彩悠悠的深处,被那空旷无垠的天空俊美景色所吸引;站在高处俯瞰, 那无边无际的美景如画卷般展开, 一眼望不到边;蓝天白云下传颂的山歌似天籁如同春风拂面,温柔地唤醒了我内心深处的宁静。

这里的每一个早晨,都凝聚着一种硝烟的味道,每一缕尘风,都带着腥风血雨的声音,每一个晚霞斜挎的傍晚都带着生死离别的撞鸣;那种感觉,那种军人誓死如归的脚步和心灵撞击的呼嚎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悲壮的历史画卷。
青春绽放的花朵是那样鲜美,即使带着死亡,带着恐惧,也从容不迫。临战前挥起的生死状,铿锵有力,与祖国和家人的告别信,掷地有声。面对死亡,泰然自若,那闪烁的光亮,坦荡、无畏。青春的浪漫和异彩,光艳夺目。在豪壮声中,将澎湃的血液洒向疆场,即使是死,也要捍卫国家尊严和民族利益,用生命和热血保卫祖国边疆。

而今,过去近半个世纪西南边疆,又见昔日的战场。曾经烧灼的土壤浸润在黄昏沉沉的暗淡里,凄凉中充满了死亡和毁灭的气息,让人感到窒息。被炮弹炸裂的坑道,是那样熟悉和感动。焦土之上,树林,草丛,战壕,猫耳洞,历历在目,那曾经的嘶杀吼叫声,又再次涌上了心头。
宁静的山峰,潺潺流水的奇穷河,血染的红河谷,这片曾经被血与火燃烧的地方,是我和我的战友用鲜血和生命洗礼的疆场。我仿佛看见湛蓝的天空下面血迹斑斑,看到那洁白的云朵里藏着那铮铮铁骨的雄壮,他们静默地矗立在血与火的土地上,长在上面的草丛随风摇摆,茂密的绿色,无拘无束,寂静地在风中自由自在地与峭壁青松作伴。

这是我一次又一次渴望抵达的地方。看到昔日的战场,看到四十多年前战场最真实的模样。在一个拂晓的黎明,我所在的三连在抢占敌人山头时,全连死伤大半,鲜血染红了整个山岗;徐木生连长前沿观察,头部中弹身亡。我们匍匐在阵地前沿,子弹象雨点般迎面扑来,耳边听到子弹嗖嗖的鸣叫,炮弹碎片喷洒在战友的身上,被射穿的胸脯,被炸断的双腿,被撕裂的双臂,鲜血淋漓;痛苦的呻吟声,冲杀的嘶叫声,急救包止不住鲜血的倾泻,鲜血染红了整个山岗。听那满山遍野的枪炮声,听到风儿的凄厉呼啸声,以及带血的身躯顶着枪林弹雨在凛凛中的凄厉呼喊声。我整个身躯僵硬、呆滞,甚至停止了呼吸,悲痛极了。
这是一片将生死时空和思念搁浅的地方,这是一片长满英雄故事与生死绝唱的地方。我的老乡汪普生为掩护战友而用身体扑护在战友身上,自己壮烈牺牲。这是一片曾经的生死搏斗场,这里的军人与土地一起经历战争的洗礼。天空,云朵,河流、树林,草丛都带有浓烈的硝烟味道,一起让生命变得无比厚重和深沉。

这里,我可以听到历史的回声和那些长眠在这片土地上的战友生命滋生的韵律,我也可以听到风中夹杂着的呐喊,和那来自心灵的呼唤。这是英雄的土地,这里是纵马驰骋的疆场,这里有战斗的精神、有英雄的气概和民族的气节,还有望断天涯路的苍茫,和与生俱来的挑战和死亡。
每当那悠远、苍凉的枪声从远处传来的时候,我的灵魂深处爆裂出痛苦的思念,那是我魂牵梦绕的地方;想起身边的战友,想起了临死前的嘱托,想起那喃喃颤巍的声音……
那边陲堆满的坟茔,在落日的晚霞中,彰显着孤独和雄壮;高耸的墓碑,在斜阳的照耀下,静静聆听着风的声音,坦然地自然呼吸着;在祖国西南的边陲,静静地、安祥地躺在这寂静的旷野上。

我多想我的战友能变成一只雄鹰翱翔在蓝天白云上,越飞越高。我多想我的战友跨上一匹白色的骏马,在这西南边陲的大地自由行走,象秦朝千军万马奔腾在南中国的土地上。
我是这块土地的儿子。每一次来到这里,我的心就会在这里短暂停止跳动,窒塞着,悲殇中带着逝去的痛楚;我的四肢在这里显得苍白无力,仿佛被抽离了所有的力量,那种感觉,那种难忘岁月的磨砺,从山峰高处跌至谷底。
带着青春的浪漫,带着青春的追寻,那曾经的蹈锋饮血,是那样的有力,那样倔强!当年的铿鍧风骨,如歌如泣,在诉说着一段段英雄的故事,把青春刻写在悲壮的诗行,那是一生永远怀念的时光,一辈子也忘不掉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