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56个日子》

文/青竹

即使在56个日子，我处于受苦受罪的煎熬之中，念念不忘我妈的话：听妈唠唠叨叨，听得我的耳朵都长出了茧子，这段曾经听厌烦了的话，从妈去世后，常常回响在耳畔，深深地刻入我的骨髓。让我在二十年中，度过了一关又一关难关：听妈常说：“我的女儿，你善良心好，你这辈子没见过的要见过，没吃过的要吃过，没穿过的要穿过，没玩过的要玩过，你是我的孝子女，遗憾，我只生了你一个女娃，记住，不管发生了什么事，记住妈的话，你要活到94岁……”妈去世20年中，在美国我不知闯过了多少难关，始终记住妈的话：“人生关关难，挺住关关过”。

人们的口头禅，千算万算不如天算，就拿去年我出车祸这件事来说，应验了这一说法，走在本市金曼商业中心停车场的边道，万万没有想到，一辆吉普车从我身后左边碾了过来，我被撞倒在地。身边人赶紧把我扶起来坐在地上，我发现我的脚被车胎压住，赶快抽出来，心想完了，完了，脑子还清醒，脱掉鞋子，看见血浸在袜子上，慢慢地脱掉袜子，一看整个脚往外傾斜，是脚变形了，脚变形了，心如刀割，告诉自己，完了，完了，我的脚废了，我的脚会锯掉吗？我用右手指轻轻搬开脚趾，发现第二根脚趾断成两节，第三根脚趾彻底断掉，我赶快把脚趾塞进脚缝，堵住流血，一看这情形，心碎了，不自觉地全身发抖。

旁人帮我拨打911，没几分钟救火车，警车，救护车纷纷赶来，救火车的消防员查看我的伤情，警察向造事者和目睹者了解车祸发生的经过，这个开车碾到我的美国女人，除了会说(Sorry、Sorry、sorry）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她似乎吓傻了。这个女人大概50岁左右，脑子应该没问题，百分之百不应该在停车场的商场前面碾到人，但是偏偏就发生了不可能发生的事。在车祸现场，消防员和救护车上的护士为我做了简单处理，时隔近两个月，加上当时心情紧张，不是记得太清楚，好像很快救护车送我去医院急诊室，警察随同我在急诊室等我的亲人来，交给记录车祸现场的文件。到了急诊室，先打破伤风针，止痛针，然后护士告诉，要给我注射一种针药，检查是否体内有出血，我点头示意同意，万幸，经检查没有发现体内出血，接着给脚趾拍照，告诉我一四五三根脚趾骨折，二三两根脚趾断掉，我问医生，需要手术吗？是不是要切掉我五根脚趾？我会残废吗？医生回说，不会、不会、N0、N0、只需要缝合。我怀疑这能缝上吗？接着护士拿来一袋麻痹药给我输入体内。昏昏沉沉的我全身仍然在抽搐，说话上牙碰下牙，结结巴巴，这是有生以来，在人面前最失态的一回。

不知道护士们给我做了些什么检查，这个去那个来，也不知过了多久，见一个女医生和护士端来几个瓷盘，药瓶，盒子，注射器，纱布器械等等，我一见到这些刀具心生恐惧，我最怕痛最怕见血，一看这阵势心都崩溃了。事已至此，仿佛砧板上的肉，仍人宰割。幸好女医生手轻耐烦，边缝针边安慰我，我一叫痛，她又给我注射止痛药，在大脚趾处，麻药针头从脚趾盖的裂缝处推进去注射，痛得我哎哟哎哟地直叫，额头上渗出了冷汗。一男一女两个医生换手缝合，足足缝了三个多小时。

从中午12点多钟，到晚上11点多钟，在医院经历了11个小时，这种度日如年的煎熬，仿佛经历了几生几世。临到出院，医生告诉我，等到7天再拍片，看骨头怎么样，再决定是否需要做第二次手术。我在心里喊，我的妈呀！妈呀！可能还要做第二次手术，真要命了，出院时医生开了一瓶强力止痛药和一瓶止血药，告诉我可以出院了。这时护士给我穿上齐滕盖黑色的定型鞋。

整整7天24小时躺在沙发上望天花板，度日如年，十指连心，阿弥陀佛，菩萨保佑，拍片医生告诉不需要做第二次手术，谢天谢地。第6天我感觉包扎脚的纱布硬棒棒的，只要稍微一动，感觉纱布碰撞到伤口很疼，打电话去医院约急诊，回答圣诞节放假，没有外科医生，我向预约的工作人员说明情况，结果去了在急诊科的候诊厅，足足等了几个小时，大厅里的二三十个看急诊的病人都叫进去了，最后一个才是我，气不打一处来，我去的时候只有两个人排在我前面，是不是欺负亚洲人，还是种族歧视他们才知道。轮到我，叫进去躺在急诊室的病床上，护士进来做了常规处理，等了好一阵，来了个男护士，不痒不痛，三言两语说完走了，大概又等了30分钟左右，他拿来纱布和碘伏洗洁伤口，换了纱布。等了大半天，最大“收获”又得到一瓶强力止痛药。告诉：“你可以回家了”。

终身难忘2024年12月30号预约复查，在一个点名护士的引领下，去到专门伤口处理科室，看她挂在胸前的工作吊牌上写着她的名字丽莎，高高的个子，大约50岁开外，应该是处理外伤经验足够丰富的老护士，万万没想到，她竞然用洗手液放在事先准备好的纱布袋里，用自来水稀释来为我清洗伤口。真让中国人大开眼界，长了“见识” 。我反反复复的问她，用洗手液给我洗伤口？可以用洗手液给我清洗伤口吗？丽莎很耐心，回答，Yes, yes,是的,是的,事后，丽沙给了我不少纱布，叫我每天像她一样用洗手液清洗一次伤口。

时隔3天2025年1月2号上午九点钟，这天是约定到两周的拆线日，医生检查完，告诉她身边的一个女护士，今天可以拆线。我生怕医生说完话就走，迫不及待告诉医生，给我检查伤口漂亮的女医生，大概30来岁，身材苗条，气度非凡，肤白貌美，金发碧眼，仿佛一尊雕塑的艺术品，看见这位漂亮的女医生似乎缓解了我的疼痛感，她站在我面前，我仿佛见到了能救我的观音菩萨，我指着我的第二根脚趾，告诉她我的脚趾头已经有两处化脓红肿感染了，问她可不可以把脓包刺破？把脓挤出来？她说，不用，让它自然吸收，我指着我的脚告诉她已经感染红肿发热，求她给我开抗菌药消炎，还告诉她我吃强力吃痛药也止不住痛，昼夜难眠，但是，怎么求她也没用。这就是中西文学的对比，让人费解，在这种情况下，凡是收到我脚趾照片的朋友，都感到恐怖，我苦口婆心，再三再四求医生给我开药，最后，一药难求，令人窒息。

拆线，更令人发指，不打止痛药，两个护士一主一副，活了几十岁，在中国也经历过几次手术，没见过在全球最发达的国家一一美国医院外科护士为我拆线，痛得我哎哟哎哟地直叫，也不给我打麻药。甚至痛得我发抖，一个人按住我的脚，防止抖动影响护士拆线，看见按住我脚的这个人，掌心淌着拆线流出来的血，可想而知这痛有多么的难忍难受。本想趁拆线这个时候可以见到医生，满心期盼医生这天能给我开抗菌药，结果，令人沮丧。一个好心邻居老美朋友，他是谦诚的基督教徒，当我每每遇到困难，邻居海伦老头，总会伸出仁慈之手帮助我，他看见护士用洗手液为我清洗伤口，他很热心去沃尔玛给我买来一瓶洗洁精，他高高兴兴的送来，对我说，洗洁精的杀菌力是99%比洗手液好。我按照美国医护人员的吩咐做，也没辜负好心人海伦一片善心，我的妈呀，每天清洗一次，越洗越严重，一看这种状况，人都快崩溃了，感觉天都要踏下来了。于是，打电话八方求助，向华盛顿，休斯顿，洛杉矶本市以及国内的医生朋友发出求助。居住在华盛顿州的好友许丽，她丈夫是美国泌尿科手术医生，我发去脚趾受伤照片的现状，请教他们，我该怎么办？许丽的丈夫让许丽发信息给我，让我去本市医院去看专门处理伤口的科室 (Wound care），许丽丈夫说，感染这么严重，应该吃抗菌消炎药(Antibiotics）他说：我们这个医院的医生不给我开抗菌消炎药，是医生乃至医院失职，同是美国医生，采取的措施截然不同。接着约医求药，找了两个外科医生，两个家庭医生，结果枉费心机。我承认美国的医疗器械,手术,药品,医护人员的态度都不可否认居世界一流。他们处理病例，不是美国医生愚昧，他们一旦考上医科大学，就读就是整整8年，尽管他们的理论书本知识丰富，但是，他们的临床经验的的确确太少太少。在美国就医，除了看急诊，约医时间拖得太长，假如肿瘤患者，本来是良性，有可能拖延时间导致成了恶性肿瘤，检查也分得太散，医生按排到各个医疗点。既费时又费力，比起中国美国治病有太多不便，拿药要去病人定点的药店，如果药店当天没有这种药，等一天或者两天，等药店的工作人员电话通知，才能取到药。

这次车祸导致我受伤，弄得我疼痛难忍，昼夜坐卧不安，实在没办法的情况下，只有采取八方求助的自救办法，我总不能坐以待毙。许丽告诉用双氧水冲洗，洛杉矶范老乡告诉，用双氧水冲洗后再用生理盐水冲洗，待盐水干后包扎。休斯顿师友任老师，看见我发给他我脚趾化脓红肿的照片，他马不停蹄给我寄来阿莫西林胶囊，住在本市的殿容友及时给我买来生理盐水，还为我买菜煮饭，本市在日本料理餐厅工作的小陈和小吴在百忙之中，给我买了6瓶氧水送来，好友凯丽从中国回来的当天给我送来三盒阿莫西林，炖排骨炖鸡汤多次给我送来。好友赵丹居住在俄克拉荷马市(oklahema city）隔三差五打电话来嘘寒问暖，问我需要什么？她在网上买寄到我家，她时时刻刻牵挂着我。真是我有难，八方朋友伸出援手。用双氧水和生理盐水冲洗，一天比一天好，许丽是我的闺蜜，她要我每天发照片给她看，时时刻刻都在关注关心我的伤口进展情况怎么样？我可让她为我操碎了心。经过内复外洗，7天脓点基本消失，炎症也得到了有力控制。这令我喜出望外。我默默庆幸自己有救了。关键时刻助我之人，他们在我的心中，是苍天派来凡间的天使助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是人都懂得感恩。余生我会终身不忘，恩大于天。

1月30号，是我出车祸的第43天见医生，护士为我拆开纱布，医生护士见到我脚趾的受伤处，感到十分惊讶，完全出乎她们的预料之外，我会好得如此之快。她们不约而同，望着我，似乎用眼神在问，你用的是什么方法？我心领神会，把朋友告诉我的方法一一的告诉了她们，医生伸出了拇指。然后，笑眯眯的告诉我，不用再去医院了，让创伤慢慢恢复。43天我可以不坐轮椅，可以下地用脚后跟垫着走路自理生活。成都王老乡，90年代从上海来美留学深造医学博士，他从路易斯安那州发来外用消炎止痛药膏图片给我，我立刻请朋友带我去买，涂抹后，效果果真不错。

儿子在中国，我出车祸的当天，他就知道了，远隔重洋的他，只有干着急。后来中国的亲人们都知道了，心里着急有什么用呢？心有余而力不足，远水救不了近火。通过这次受伤，我深深体会到，落叶归根的必要和重要性。在美国25年，生在他乡永远为异客。25年经历过多少辛酸和艰难困苦，以及与疾病抗争等等事情，有多么的不易，只有自己的心知道，深深的体会到在故乡的那片热土，才能使人安心放心甘心，只有亲人在身边才没有后顾之忧。

近年来病灾不断，当我疼痛难忍脆弱绝望的时候，耳边总是响起妈妈的良愿：“我女儿要活到94岁”。我常常想，妈妈的潜意识莫无道理，每当我遇到艰险，这时候我会在心里，默默的念叨，告诉自己，我不会死，我不会死，我怎么会死呢？我还要活三十几年，天上所有的故亲，都在默默的保佑着我。

56天受煎熬的日子结束了，恢复达90%，开车购物也没有问题，在此，我借文字衷心地感谢所有帮助关爱我的好友们，向你们致谢。今生今世把你们对我的好，铭记于心，终身不忘。

还有一点我要表扬自己坚强，尽管出了车祸，吃强力止痛药也不完全管用，刚开始痛得昼夜不得安宁，尽管如此，仍然忍痛坚持写作，诗歌不知道写了多少首。一年前计划写一篇书信体中篇小说《写给上帝的一封密信》一直抽不出时间写，因这次车祸卧床不起，一个多月24小时与沙发和床作伴，这本书信体中篇小说，一共分22个章节，已经写完草稿十三章。我不是表白我有多么的优秀，至少勤奋，坚韧，没有辜负父母在天之灵对我的希望，没忘初心，活了半辈子，不算成功，也不算太失败。我希望我在往后余生，做一个积极助人的人。在人生之路，做一个善上若水，大道至简，不争不斗与人为善，去走完人生的全程。这次我遇车祸，不幸中的万幸，劫后感概多多，感谢祖宗积德，感谢父母一生行善，感谢我在危难之时，伸出援手助我的好友们，坚信，世上还是好人多，坚信，善行者，天铺路，坚信，好人一生平安。

2025年2月18号写于美国亚利桑那州金曼市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