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
要返越了,我懒懒坐在耕读亭的旁边,望着院子里的一切。
阳光很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菜圃中的菜蔬泛着绿色,已从冬睡中醒来。春草也不甘寂寞,争先恐后的冒了头。
大门边的竹子,叶子还没有完全从冬色中缓过来,大半部分还隐在门楼的阴影中,下边的残雪,还没有消尽,隐隐约约的带着一丝冬寒。
我的心情,就像这园中的景色一样,阴阳不定,既无赴越的欣喜,也无离陕的悲伤。
不禁想起了早上从田家村回村的情景。
女儿早已返蓉。这两天发消息让我们寄些"好吃的"。早上和妻去田村寄了东西,在村北看到敬林路旁的小河子,忽然想起,早就该沿着这小河子再走一遍,寻找一下旧日的记忆。
小的时候,这小河是我的乐园。那时候,河中清清的流水不断,河中青草,在水中轻轻摇晃着。我在这小河岸上采过野果,在杨树上摘过蝉蜕,上过河边的大柳树,采柳条编过柳圈。那时,不知沿着这小河岸曾经走过多少遍。它构成了我对故乡的记忆之一。
然而,如今的小河子,清流和青草早已失去了踪影。散布小河两岸的,是各家各户各样的建筑。要沿小河岸完整地走一圈,是不可能的事了。
不仅小河子两岸变了样,大场、涝池、草园子、大大小小的树们,这些深深盘亘在我的脑海里,在我离越以后曾反复在梦境中出现的儿时一切,都消失不见了,剩下的只是各种大大小小的建筑了。
那个故乡,是永远回不去了。
物已非,人亦非昨。父辈一代的乡人们,大多离世,比我大的同辈们,也都垂垂老矣。孩子一代,所识无几。和熟人们见了面,亲热地打一声招呼,问上几句家人的情况,便觉得无话可说。无处来去,只能呆在家里,看看书,收拾一下田园。
家乡的一切,是那样的熟悉,又是那样的陌生了。
在越地,时常想念家乡。然而每次回家,蜗居村中一隅。临近假日结束,便是匆匆归程。几分对故乡的留恋,几分对江南的期盼,说不清是欣喜还是哀愁。
我是故乡的游子!
更有甚者,离乡近三十年了,习惯了越地的山和水。我已经不适应故乡的水土了。住上一段时间,便会上火,嘴巴起泡,失眠加重,甚至子夜醒来,半宿不能入睡。前日在火车上,才得一夜好眠。
咋日出得地铁,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江南相违近月的湿润凉爽的空气,看着那熟悉的黛瓦白墙、小桥流水,那种舒畅的心情,是用任何语言都难以言表的。
"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欲问行人去那边?眉眼盈盈处。"江南,早春的空气是这样的清新,河水是这样的清澈,路旁绿色的草木,外山村水池边的畦畦碧蔬,是那样的熟悉,那样的赏心悦目。
三十岁前,我一直生活在秦川,来越以后,我也一直自认为秦人。现在,我才猛然意识到,越乡,已然同我生命密不可分了。我天生好水,喜食大米。近三十年来,稽山鉴水,江南的大米,越台名士风雅,已经融入了我的灵魂。
然而,我又不同于本地人。秦川,有我的父母坟茔,我的兄亲姊妹,我的新朋旧友。每逢节日,万家灯火,总会想起故乡的亲人。越地,只能说是我的第二故乡吧。
于是,便像那天上的候鸟一般,年年南来北往,漂泊的心灵,何日有我的定息之所?
"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在江南,其实我也是一个游子。
所幸的,妻也出身皇甫,昔日同窗东坡下,又一同来越。近三十年来,同饮一川水,朝夕与共,南北同行。
吾心安处即吾乡。妻,就是我的家园。妻在哪里,哪里就有我的心灵归宿,就有我的家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