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方言俚语是文化之根脉
——收集“石苑村方言俚语”的感想
文/常庆堂
但凡有点文化知识的人都会知道,语言是劳动人民在长期的生产生活中创造出来的,反映了不同历史阶段的社会生活和精神风貌,以及人们的价值取向。人类把语言创造为文字,是用以记录生产生活、交流思想情感、并且书写社会历史。语言文字也不断推动人类社会的发展进步,自身也不断演变进化。语言变成文字后,其载体是书籍。但是书籍多记载是官方语言,而对于老百姓的语言,特别是农村农民的俗语和口语,却很难在书籍里见到。要找的话也只能在一些通俗小说和古典戏曲中看到弱微的痕迹。尽管被文化人不齿,俗语的生命力还是相当顽强的,被目不识丁的老百姓一代代流传下来。文人著书立说可以不写,但管不住老百姓在街谈巷议中使用,在家长里短中发挥,你唱你的阳春白雪,我说我的下里巴人。这样,就使得语言发展走上两条路,即书面语言和口头语言。由于俗语难登大雅之堂,就形成了学生不会说家乡话、为官者不懂百姓语言的窘境,使他们和老百姓产生了隔膜,缺失了许多可以共同交谈的氛围,也影响了他们的实际工作。并且在今后,随着社会的不断发展,农耕环境的快速消失,青年人受正统教育越来越普及,受教育程度也越来越高,所从事的劳动也逐步向工业化转移,就将引带现代人的文化层次再次发生更改,俗语环境将不再延续,俗语也将再次流失。像过去种地用的犁耧耙耱一样,像过去量器用的升各斗秤一样,像无人补修的老屋旧院一样,坏了就坏,扔了就扔,塌了就算,没人惋惜没人心疼也没人保留。这样,我们就都说普通话,就都说书面语言,说官话打官腔,千人一面,万众一声。如此,是不是一件好事值得高兴呢?
我是高兴不起来,而是饱含着伤感。也许是我太恋旧了。只是觉得我们生活在一个大改革大转型的时代,淘汰的速度太快。一夜之间,新东西一冒了出来,人们就视旧物如敝屣,弃之犹嫌不足,好像还要掘坑埋之或一炬焚之。但是,旧物毕竟承载着历史,俗语也铭刻着历史印记,语言的历史能否被齐齐切断?况且,俗语中有没有精华,有没有宝藏,有没有沿用发掘再创造的前景,也就是说有没有保留价值呢?我觉得还是应当慎重对待的。我们的语言专家、学者和文人们都太忙了,没功夫深入到乡村田头研究探讨,当然不知有没有用途,而我们身在其中的平民百姓,虽然不能把握时代的走向,但总可以想办法把它留存下来,等待专家学者们有了时间或一觉睡醒,想在乡音俚语里搜寻点有价值的东西,还有点残存的资料供他们参考吧。这是其一。 其二呢,我想,我们现在做旅游是个时尚,是经济社会发展的必然趋势,那么语言在旅游过程中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我在九女仙湖景区工作时,曾有游客想听听我们的方言俗语,而我们的导游虽是土生土长却说不了方言,当时令我非常感叹。假如我们的方言俗语经过提炼润色,用于旅游事业,我想一定能别开生面的。
我在青年时代就动过收集俗语的念头,那时我的爷爷奶奶还健在,我从老人们的交谈中和大院里几十口子的每天说话中,记录了一些,可是没有坚持下来。后来,这个想法还时常萦绕在脑袋里,时不时还冒出来问我,还有心劲做不? 2013 年农历四月初三石苑村的庙会后,我和村长张春利在一起谈论起这个话题,这位年轻我“一不轮”(12 岁)的村长也来了精神,嘱托我一定要收集整理,而且要收集比较全面一点,他说这是我们村的文化遗产。 我的心情很激动,我没有想到一个小我十几岁的基层村干部会和我的想法产生共鸣。于是我又开始了这项工作。一边收集,一边用五笔打字记录。不可能想起一个就赶紧打一个,而是记在一个本子上,集中了几个几十个,再打开电脑。同时不可能一直坐在屋里冥思苦想,要到生活的源流里寻珍觅宝。我一方面要劳作那几亩地,一方面要在村内外干点零活,参加一些活动。在劳动中,在与人交往中,在听别人的谈话中,突然语锋交汇,灵光闪动,冒出了有趣的俗语,我便如获至宝,千方百计记录下来。没有纸笔,手机就成了我记录的笔记本,也不管记是不是错字别字,先记下来回家后再作修正。说句让你见笑的话,睡梦中想起来一个词句,我都会一扑棱爬起来记录。因为记性太不好,怕忘了,忘记了那个语境、再去搜索那个词汇是很困难的。这样,日积月累,十年中记录了5 千多条。并且进行了释义和举例,一共啰嗦了30万字。
因为全是口语,有好多发音找不到对应的字,成了一个难题。我没有办法创造新字,只有用同音字代替。在输入电脑时,我一边用五笔输入法打字,一边用拼音输入法查代替字。代替字不好找。比如“垤 (diě)头埏(shàn)”(一块地头低的地),“垤”的原意是蚂蚁洞外堆的土,不是低的意思,读二声而不是读三声,我也只好拿来替用并注音为三声;“埏”的意思是地的边际,可以用,但在书写习惯上,我们当地的写法是“提土旁”加“戔”,这个字在电脑字库里却打不出来,只好用“埏”(四声)。还有“涞(lǎi)”字,字的原意是一条河的名子,我却把它用来代替俗语中的动词。我们口头上说的“涞”,是人们在动作时不经意发生的事。比如:王小五在整理抽屉时,把一张重要的条子“涞”没了。还有一个意思是物体在空中摆动,如:她的脖子上挂了一个小玉佛,一弯腰就不涞出来了。还有一个“夋”(qun) 字,在字典里有两说,一说是行走迟缓,一说是幼儿蹒跚学步,但在俗语中是“只有”“确实”的意思。比如:那个新收割机真不错,“夋” 没有多大一阵,就把五亩麦子忽里提倒收完了。此字还能重叠使用,比如:我家“夋夋”俩人都在的合(这儿),根本没有旁人来过。用“夋”字还能组成“夋满”“夋共”两个词,都是只有的意思。比如:他的身上夋满二十块钱,只够回家的路费。今年谷子种的不多,夋共打了两袋,只够自家人吃,一颗也不敢卖。
在注解这些语言的过程中,要根据发音注音,加四声和入声,并且学着使用了反切,尽量使所用的字符合我们说话的习惯。这些工作让我殚精竭虑。但是即便这样做了之后,仍然还有许多不尽人意的地方,因为我们的方言太土了,好多发音,除非用录音的办法才能准确完成。可是目前的书纸还不具备录音的功能。因此,在阅读的时候,只能靠“辩”。“辩”, 也是一个俗语,读 bie,一声,意思是分析和辨别。我相信,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对这些借音字是能够“辩”对的,而外地人则可能弄错。 还有一点我觉得应该记下来,就是我的收集过程往往得益于一些不太识字的人,因为他们根本不会打官腔说官话,而对方言土语却运用得得心应口十分自如,让我听着真是一种享受。在这一点上,我的妈妈李便荣,本家婶婶延桂荣,邻居王锦仙、田聪林和我的妻子杨美鱼等人,都有得天独厚的资源。在此向她们致以谢意。
我只是尽力收录了5千多条,有遗漏没有?肯定有,因为我还在不断补充着。另外,词条的释义是否正确,读音是否准确,是否还有其它意思没有解释出来?肯定还有。同时还有我察觉不到的问题和不足之处。希望有识之士提出来供以后修改。虔诚地希望,关心的人越多,就会更好一点。
与其说是石苑村方言俚语,不如说也是北留镇的特色语言。扩而大之,也属于阳城方言或晋城方言。可以这么说吧,我在家乡生活了七十多年,吃了七十多年石苑土地长的五谷杂粮,学了七十多年的石苑话,也说了七十多年石苑话,如今,能在有生之年用文字记下这些方言俚语,也算是对生我养我的家乡一个小小的回报吧。
另外,因为我的收集不成系统,遇到什么收集什么,想到什么收集什么,结果网罗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使得后来的编排整理又大犯愁思。怎么办?就这样不分眉眼的拿出去,不是让人笑话吗?显然是不能的,也是不对的。但是我的能力终究有限,没有本事做的更好,只好勉强为之,按自己的思路来分出条目。我没有按词条的意思归类,而大体上是以首字进行分类。如,首字是“不”和“圪”的,就分为“不”字俚语和“圪”字俚语,占了两个大类,“话里话外”篇幅最多,里边也是以首字分类。“数字俚语”是从一到万按首字排列。剩下的,“白事俚语”是一个专门大类,“土话老话”“两字重叠”“叠字后缀”是三个特殊类别,“单字俚语”也是一个专门的类,而“杂字俚语”是真正没有办法的一个归类,权当是“杂货娄”罢了。 就是如此不堪的分类,还把我愁了好长时间,但总算分出个眉眉眼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