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养猪记
润 泽
说起养猪,儿时的记忆是深的,脑海中一下子就能浮现出很多的画面。因为,在我还没出生的时候,家里就养母猪产崽卖了。
我们家第一头母猪是在大集体时抓阄抓来的。那时,大集体养猪效益不好,没人愿养,生产队就决定将一头已经怀孕的母猪分到具体农户家里去。当时父母刚结婚单立门户,抓到阄时抱怨死了,但也没有办法,只有硬着头皮将母猪赶回家。后来包产到户后,买小猪崽的人家多了,养母猪效益就好起来了。母猪一次就能产崽10头左右,一年基本要产两窝小猪崽。因此,养母猪就成了我们家重要的经济来源。
养母猪产崽的第一步就是要选好母猪,除了大集体时第一头母猪没有选择权外,其它的母猪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用母亲的话讲,要选那种毛色光亮、四肢肥硕、团嘴、脸型好看的小猪崽来培养,还要单独精养,多喂大米粥、剩干饭之类的。大概长到3个月能有80斤重左右的时候就会“走窝”(发情)了。这时就要给她配种了,我们那里土话叫“借窝”。
当时在我们村庄南面大约2公里有个一村叫郭桥村,这个村是我们隔壁淮安县的(现淮安区),这个村里有一户人家常年养“骚猪”(公猪),每配一头母猪一般会收5—10元钱。因为他家的公猪品相好、健硕,我们家母猪基本都是在他家配的种。在我8、9岁的时候,或是更小一点,母亲就会带着我赶着母猪去他家配种。10岁多一点的时候,当时我已经能“骑大杠”了(腿短坐不上“二八”自行车坐垫就跨在大扛上骑的那种),母亲就让我一个人骑车赶着母猪去他家配种。有一次去的路上车子骑到雨天拖拉机轧的车辙中,左脚刮到坚硬的车辙边,当时是夏天,穿的是露脚趾的拖鞋,第二个脚指甲一下子就被整个的刮掉了。那个疼啊,钻心啊。但就是那样,我还是撑着去完成了任务,回家后母亲是一边心疼一边骂。
配种后的第二天一般会赶着母猪再去配一次,俗称“复脚”,目的是确保配种成功。大概四个月后,母猪就产崽了,母亲负责接生,为图吉利,会在猪圈中撑起一把大黄雨伞(那时农村的雨伞基本都是这个样式),寓意是要挡住一切邪气入侵,还会放一些什么物件我忘了。
大概一个月后,小猪崽就断奶与母猪分开喂养了。这时,就会预约村里的兽医来“撬猪”(音,阉割的意思)了。因为,只有阉割后小猪才长的快。
接下来就是大力的喂养了。主食通常是稻糠加上小麦麸,副食就是山芋、菜叶和野外挑的猪草,偶尔也会添加一点米粥或是米饭。
春夏季节还要到野外放猪。我们村西头有一个南北走向的大圩堆,俗称“西堆”。大约有10米宽,向南到郭桥村,向北到苏北灌溉总渠,两旁都是灌溉河。这个“西堆”与我们村门口的东西路形成一个十字形交叉,交叉口的东西两侧各有一座小桥。从猪圈中将猪崽赶出来,一路向西,一直将他们赶过“西堆”西侧桥面,然后就让其自由了。因为桥西又是一个东西走向的长长的小圩堆,堆上长有意杨树,还有许多小杂树。堆南北各有一条小的灌溉沟,沟不深、坡不陡,也是杂草丛生,正是放猪的好场所。
将猪赶过桥后,我和小伙伴就在“西堆”上玩耍。有时会下五子棋,棋盘和棋子都是现场做,和现在的五子棋不是一回事。用树棍在地上画一个正方形,每边等距五个点,纵横点连好后,再拉对角斜线形成4个米字型,棋盘就好了。棋子是用泥捏的,圆饼状的是母棋,圆锥状的是公棋,吃棋方式有“夹”、“挑”。玩到中午或是傍晚的时候,就站在西侧桥面上唤猪,“哦…喽喽喽,哦…喽喽喽”一声声地唤,猪崽一般就会回来了,偶有个别不听唤的就要到西边沟渠中找了。
有时放猪还兼带挑猪草的任务,这一般是在下午。拎个竹篮子,带一把约30公分长的小铲锹,沿着堆边、沟边寻找野菜,印象中挑的最多的就是“七七丐”(音,一种叶边呈锯齿状带绒刺的野菜),还有少量的“国国丁”(音)、“富秧”(音)等等。有时贪玩只挑了半篮子,为避免回家挨骂就将篮子连同野菜放水沟里泡一会,野菜叶子全部伸展开来后就是满篮子了。到家门口时,远远的向老妈报告一下就迅速倒入猪圈中。
大概一个多月后,小猪崽长到30斤左右就可以上市了。卖猪崽是在逢集的大清早,大概三四点种就起床忙活,小猪崽要喂到十二分饱,这样才能“打秤”(增加斤重)。然后就开始进圈抓猪,一般是父亲在圈里抓,我和母亲在圈外用细绳捆好四只脚,小猪的嗷嗷叫喊声响彻半个村庄。全部捆好后就将猪崽装进人力木质平板车上,再将板车套在拖拉机头上。父亲开拖拉机,母亲扶板车把手,我就坐在板车边帮上,就这样开始赶集了。不固定赶那个乡镇的集,逢到哪家就去哪家,考虑距离的原因,一般是黄集乡、范集乡、和平乡几家。
那时,农村养猪崽的人家多,逢集时卖小猪的地方是人山人海,地上一排排全是捆好的小猪。靠内一边站着卖猪人,外一边挤着的全是买猪人。买猪的一个一个摊位询价,还不时把小猪拎起来看看摸摸,卖猪的一个劲地自夸,吆喝声、讨价还价声连成一片。讲好价钱后就喊“开行”(管理市场的人,只有他们有秤)的来“过秤”(称重),卖家收到钱后还要给“开行”人一点服务费。在这么嘈杂的情况下,我一般是负责看猪,就是防止有人不付钱直接将猪拎走。
我小时性格很腼腆,不爱讲话,缺少机灵劲,对跟着卖猪这事是有心里抵触的,为此也没少挨骂。印象中被骂最厉害的是一次去隔壁范集乡卖猪的时候,当时市场上也是人挤人。为了尽快赶到摊位上,父亲让我拎着两头猪从人群中挤过去。可是前面全是人,我拎着猪不敢挤,喉咙里始终喊不出“得罪,得罪啊”、“请让,请让一下啊”之类的话,虽然心里是一直在喊。父亲一个劲地催着往前挤,我却满脸涨通红,木讷的站在人群里。父亲就发火了,冲我大骂起来:“××××(骂人的话),上等人不教也成才,中等人教教就成才,像你这种下等人,是教死也不成才。文,文不行,武,武也不行。你哑巴啦,没得用的东西。”我当时的心情是悲伤到了极点,恨自己太没用,真盼有一个地洞钻进去。
当然,也有被表扬的时候。一次卖完猪回家的路上,我和父母亲都站在拖拉机拖斗里,是我小舅帮开的拖拉机。拖拉机很响,我听着听着就发现声音跟往常的不一样了,多了一种别样的响声,像是机肚里有什么零件晃荡的声音。我反复确认后就喊话告诉小舅,小舅和父亲仔细听后也觉得不正常,于是就放慢了速度。到家后,一检查,果然是机头里有一个零件坏了。为此,小舅表扬了我好长时间。
猪崽卖完后,一个养猪流程就结束了。在养猪过程中我还会参与一些小事情,比如下午放学回家后,母亲会让我和她将猪脚粪抬到200米外的菜田里去。这可是个苦力活,尽管大重量压在母亲那头,但我的肩膀还是吃不消。两趟下来,肩膀就压的生疼,不得已就用双手半托着扁担,踉踉跄跄地走着,粪水撒了一路。有时,两个妹妹也会被拉去抬粪水,她们的感觉比我更强烈。
2001年我儿子出生后,母亲到城里帮带小孩,猪也就不养了。前后算起来,我们家养猪有30年的历史。
如今,我们老家已经拆迁有十多年了,原来的村庄也变成了工业园区,一点点原来的痕迹都没有了。现在农户散养猪的情况很少,基本都是规模化了。虽然说规模化养殖提高了产量,但这与猪肉的品质怕是不好的,可以肯定的是现在绝大部分猪肉都没有那时的香味了。
二〇二五年二月十四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