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映苦竹坪
谢广森
“再玩几天吧?”
凌晨,母亲一边送我去车站,一边用恳求和心痛的语言挽留我。“不能玩了,阿妈,我已经答应过林场的王队长了,正月初二,今天是我约定赶回苦竹坪护林点护林的日子”。
车开的时候,鹅毛大雪开始纷纷扬扬地飘了下来。我探头从车窗向母亲道别,母亲默默地撩起围裙,在小车站旁,正抹着眼泪。
车开了,村头的那棵老苦槠树,连同我老母亲银发飘飘的身影,在我的视野里,一同后退、远去 ……
离苦竹坪最近的那个车站名叫幸福村停靠站,与老家相距一百多里。因雪大路滑,那辆老客车那天足足开了6个多小时,车到停靠站已是下午2点。下车后,我挑着粽子、冬米糖、年糕等一担年货,踩着皑皑白雪沿着一条斜斜的山道,向那个云遮雾绕的茫茫山野、山尖爬去、爬去……
3小时后,我终于气喘吁吁地爬上了苦竹坪。当我像个雪人似地突然出现在老王夫妇面前时,他俩大喜过望。老王简略地向我交待了一些工作和注意事项,便举家冒着大雪匆匆下山去老家拜年了。
那年我21岁,是最耐不住寂寞的年龄。人尽管已到了这海拔近千米的高山上,但心依然留在百里之外的老家,留在父母姊妹们的亲情里;也留在新年里――家人团圆后那种快乐、祥和、热闹的气氛之中。
苦竹坪护林点,是一个既无广播、电话,也无电灯的地方。它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平时行人往来十分稀少,在这新年的正月初二;在这雪花飘飘的日子里;这里更是空无人影、人声。自老王夫妇走后,偌大一个山坳里,便孤零零地剩下我一人了!
眺望眼前银妆素裹茫茫苍苍的峰峰岭岭,一种强烈的寂寞和孤独之情,占据了我整个青葱年少的心境;也牵引出在高山上护林的我(当时是1元钱1天的打工工资)对老家、对家人一阵阵深切的思念。
自老王夫妇走后,原先说好叫幸福村的一个民工,上山来给我做伴。由于大雪封山,别说他上不了山,能来的话,我想他也不情愿来的。那一回,我守候在大山里,守候在那个名叫苦竹坪的护林点上,一人整整守候了7天7夜。
在这7天7夜里,我没有见到过一个人影,也没有同谁说过一句话。唯一的一个伙伴,是我养的那只取名呼其为“又又贝“尺把长的小狗。在巡山护林时,在雪地里,在山岗上与它开开玩笑,说说话儿。那7天里的一日三餐,我也是用火炉煨煨粽子,烤烤年糕过的日子。
每当夜幕降临时分,只有小学学历的我,依旧同往常一样,在护林屋里点亮一盏油灯,到唐诗宋词里去品味“终年阴岭秀,积雪浮云端/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独行潭底影,数息树边生/乡心新岁切,天畔独潸然/屋上松风吹急雨,破纸窗间自语。”的那些寂寥古朴幽深的意境。
并在油灯下,也开始用文字工工整整地,为常年累月在深山冷坞里制造绿色,呵护绿色、守候绿色的林家铺子里的伙计们,写下一些长长短短的诗句和豆腐干似的散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