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得“面面聚道”
卫艾云
“我怀疑我是北方人!”
刚一进门,就听见卫大真和张大假两位同志“激烈”地对话。
我进门后,两人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向,仍在继续晚上能不能不吃面的话题。他们已经从喜欢吃面上升到人员的归属地和中国姓氏的起源了。我随手拿了一个小番茄,听着二位这毫无意义的争论。
不一会就到晚饭时间,我讲我不客气就在这蹭一顿了。
张大假问我是不是在家闻到了今天晚上吃啥,我毫不犹豫地说,“我不管哈,今晚我铁定了要吃蛋皮肉臊子面。”卫大真打趣说,那就下点青菜挂面算了。
吃挂面,除非是时间紧张得不行,“我晚上就特意来吃面的,不准忽悠我。”眼见着都赶不走我的架势,两位同志只好放弃“劝降”,乖乖张罗着做手擀面。
突然想起来,好久都没吃过家里做的蛋皮肉臊子面了。
小时候,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是全家人的期盼。我们舒城这边吃面,喜欢的浇头是鸡蛋和猪肉。
蛋皮肉臊子面,在当时应该是我们这最高档的饭了。
一碗蛋皮肉臊子面就是上上礼节乃至最高礼遇了。
家里只有招待尊贵客人时,蛋皮肉臊子面才会“隆重”登场。客人也会心领神会地好好享用。
卫大真会做,但是他太忙,这么重要的任务当然就当仁不让,由勤劳模范张大假同志全权负责,我和大哥负责打杂和咽口水。
一碗面粉,加点水,把面粉拌成面屑,揉成面团,左卷一下、右铺一下,变换方向,不费吹灰之力,我们面前就会有一张圆圆的面皮出现。面皮盘好后,就要展示张大假的“真功夫”——切面。
这切面看似简单,但是大有学问,特有讲究。一次切到头,宽细均匀,才算是刀工好。左手按住面,右手持刀柄,后刀刃着在案板上,刀快速向前划,手也要跟上来。直线切出头,最后刀刃着案板,刀尖一划,切好的面条们就可以“安心”排队下锅了。
当然,我和大哥眼睛没闲着,手脚更是没歇着。一个负责切猪肉丝,一个负责鸡蛋。炒猪肉丝简单,油下锅,生姜、蒜头和肉齐陪着翻炒就行。但是另一个主角鸡蛋就稍微麻烦点了。这鸡蛋既不是水煮,也不是糖心和油煎的,而是把鸡蛋搅拌后,在锅里做成摊成一张金黄的鸡蛋皮。火候要掌握精准,火大了就容易糊掉,火小了,蛋液凝固慢,蛋皮就容易破。这精细的活,我可干不了,只适合大哥这个憨憨。奇怪的是,我大哥摊鸡蛋皮是一绝,家里没人超越他。
张大假一个锅里下面条,一个锅里煮浇头,双锅“齐头并进”地展示着张大假一家对客人的热情欢迎。等两锅圆满完成任务后,一个大海碗(方言,比一般吃米饭的碗稍微大一点,相当于现在的面碗)盛上面条,再用铁瓢瓦上蛋皮肉丝,再浇上汤。那香气迷晕了大哥和我,但是我们只能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张大假把面端走,只有咽口水的份。若是遇上饭量小的贵客,大哥和我就会享受到锅里余下的浇头汤拌面条。一口汤下肚,那满足……
后来,他们二位为了生活陀螺式地转。这蛋皮肉臊子面能吃上的次数,屈指可数。
有一年放暑假时,爸妈外出进货不在家,我说想吃蛋皮肉臊子面。大哥二话不说,就用他卖西瓜的钱(这钱,本来是他的学费)骑个自行车去离家好几里路的隔壁村去给买了猪肉和面粉。满头大汗的他,一回到家就学着妈妈的样子给我做蛋皮肉臊子手擀面。他一个人负责“伺候”两口锅,终究不是那么熟练,差点把蛋皮锅打翻了,我们俩被自己笨拙的样子惹得哈哈大笑。一人一碗的蛋皮肉臊子手擀面是人间美味。
后来,市场上机器压的面很多,家里几乎很少做手擀臊子面了。有一回,我照着大哥的配方,弄点面粉,扒个垱,加点水,装模作样地做手擀面,结果是难以下咽。至此,这项手艺在我这终结。
现在,能做一锅蛋皮肉臊子手擀面,是慢生活的最高礼待之一。
蛋皮肉臊子手擀面的技术,各家不同。讲究的是对面的含水量、手的力道、面的筋道以及火候的把握,难怪说“面面俱到”,更应该说是“面面聚道”,每一个步骤里都蕴含生活的道理和家人彼此之间最厚重的爱。
世间的事,急不得、多不得,再好都不及刚刚好,得“面面聚道”!

卫艾云,女,安徽舒城县人。群众文化工作者,作品发表于多家媒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