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来四川广元

这是和广元第三次握手。

2022年我们太原一行朋友自驾游，经陕西与四川。走318国道西藏之旅。我是驴队中的人肉导航。心系旧情，特意将住宿打尖安排在广元。匆匆住了一夜，算二度握手。与广元打个招呼第二天一早就离开了。

所谓第三次握手，是2024年12月的孤身独行，回到广元，重温旧梦。

第一次握手留下了美好的印象，以至30来年过去了，记忆仍没有生锈。

那是1990年的夏天，公安部宣传局在四川广元召开"全国公安影视工作座谈会"，全国大部分公安厅局派人来参会。每省来1位代表，还有邀请的专家，有30多人的规模吧。会议放到四川这么小体量的城市召开，总有其中的道理。那时全国还没有高铁，广元这么小的地方也不可能有机场。大家都坐绿皮火车过来，有的倒好几趟车，行程几十个小时才能到达。有西藏公安厅的代表过来，更是辛苦，到了会场爬在桌上倒头就迷糊。还不能责怪，那时才知空气稀薄的高原到低海拔地区，落差大了会有醉氧一说。

本人作为山西省公安厅的代表过来参会。好在太原到成都有直达车，坐十来个小时算顺当的。

从小到大是偏科生，对历史地理知识还情有独钟。就这样之前也没听说过广元。那阵子没有飞机和高铁催命一样高速发展，感觉到空间无限的大，天地实在太广阔。

下了火车一看广元，还蛮漂亮的。城就建在山里，还是三江汇合的风水宝地。嘉陵江，白龙江，南河，山添贵气，水添灵气，这可是大自然的造化了。正是7月的暑热季节，又潮又热的广元简直受不了。山西人能服得住干热，在带了湿度的桑拿天里是难受的要命。不知不觉汗珠子就顺着耳鬓流下来。

加上广元市公安局接待的温度太高，每个参会者都要专车接站，住在本市最好的宾馆。热啊，不热不行。加上川菜餐食，每道荤素菜里是不免加辣椒的。参会的人换了环境，阳气太盛，谁也免不了会上火。

掐指一算33年过去了，还记得广元会议负责接待工作的领导，他是当时"广元公安报"的童主编。老童个头不是很高，胖嘟嘟的一脸堆笑，活像弥勒佛般喜人。他把各省市去的代表照拂的无微不至。一叫老童，乐呵呵地堆笑，有求必应。人就是这样怪戾，因为一个人的美好，记住了一座城市。

公安工作在上世纪90年代后，从上到下开始重视了。解放后30多年，警察的统一着装都没解决。直至80年代初，我在县公安局刑警队，当时的制式服装是平顶大盖帽，上白下蓝。配装几套工作服，谁执行任务就轮换着穿戴。后来公安部长王芳上任，才有全国统一83式橄榄色警服的装备。

到了90年代，改革开放了，发展需有稳定的治安环境。按俗话说的，公安真的牛起来了。我们会议的主题是围绕公安影视剧的创作。当时央视播放了山西拍的《有一位民警》，山东拍的《梁子》，前者是描写大同的交警为原型，累倒在勤务岗位上。后者梁子是刑警，在执行抓捕任务时牺牲。事迹感人，在全国反响很大。记得公安部宣传局负责会议的是单慧敏女士，后升任部里的宣传局长。会上还和宣传局年轻干事华敬锋认识了，从此成为好友。我比他年长几岁，一直叫小华。见面稀少，他官儿做大了，但几十年没中断联系。华敬锋曾任公安部机关党委书记，退休后任中国保安协会会长。

广元的会议开了两天，然后由四川省公安厅组织大伙当地游玩。之前多年没说这是腐败，环境宽松。反正是公家的人，只要有心人，这儿看看那里转转，那也是学习，长知识长见识，拓展视野，开阔胸襟。

广元公安局给我们安排了旅游。到剑阁县，走剑门关。剑门关奇险，峰峦迭嶂，风光优美。切身感觉了蜀道难，难于上青天。横亘的秦巴大山，折了多少英雄的腰。剑门关有剑门阁，记得当时还没修旧复建。那是三国时期诸葛亮的作品。诸葛亮为相蜀国，修金牛栈道，突破天堑，从此两地可以过往。成为人间一道奇迹。并建剑门阁作纪念。

在剑门山，我们美美的吃了一顿川菜，"剑门豆腐宴"。对付了胃，刻在了心。一生一世淡不去的回忆。记得我们30多个外乡人，饭后个个喊叫胃撑的受不了。广元的童主编皱眉头说，准备的一百道豆腐菜，才刚上了一半啊，让大厨师傅留下遗憾了。会完后回了山西，我余兴不尽，心心念念想把"剑门豆腐"引流到我们太原市，终是未了心愿。

30多年前的广元，改革开放初期，城市一片生机盎然。川人的勤奋，吃苦耐劳留下深刻印象。天刚蒙蒙亮，街边的市场就热闹起来，打拼生活的步子杂乱，节奏很快。

广元是具有灵气的城市，嘉陵江，白龙江在这里汇合后，还是在市区，南河也汇入嘉陵江。古来风水有极佳的句子，“山环水绕必有气“，广元就卧在秦巴山的温暖怀抱里，江水萦绕，钟灵毓秀，山青树绿，实在是太宜居的美地。广元人描写自己的城市是“北方的南方，南方的北方"，抽象到精髓了。地貌还是人种，既有北方人的豪放粗犷，又有南方的精巧细腻。

生活在广元真的很好，这是物产丰富，地上长的，水里生的，菜篮子够丰富。小城的优美，也无大都市的喧嚣，这里悠哉悠哉的活一辈子，确是幸运。

广元在隋唐时叫利州，利州的利好，是出了一位惊天动地的人物。她就是中国历史上唯一的女皇帝武则天。武则天的祖籍是山西文水人。她的父亲武土彟深受大唐开国皇帝李渊的赏识。被封到利州做官，在这里生下了武曌。武则天童年就长在广元。后她父亲又转任到湖北荆州为官，又到唐都长安升任了工部尚书。武则天先是被唐太宗纳为妃子，后成为李治的皇后。直至继任为大周的女皇帝。为显示皇恩浩荡，武则天将广元嘉陵江边的一座祀庙，纪念战国时修建都江堰的蜀郡李冰而建。女皇将其改为皇泽寺，并摩崖造佛像。给广元留下了圣迹。

今天的广元城，市内有两处重要的人文旅游景点。还都在嘉陵江畔。嘉陵江不是一般的河流，是长江上游的主要支流。四川人走出蜀地，嘉陵江是主要的通道，自古水上漕运就十分发达。确切地说，嘉陵江说是川人的母亲河不为过。这条灵气充沛的河流，哺育了四川许多座美丽城市。广元一处是纪念女皇的"皇泽寺"，另一处是近郊的"千佛崖"。北魏后期就开凿，规模宏大。两处都位列国家重点文物保护。

广元城沿嘉陵江而建，形似展翅傲立的神鸟凤凰。所以也称凤凰城。又有凤中之王的女皇武则天加持，愈发灌注了灵气。让这座城充满了活力。

上世纪90年代，还是改革开放的初期，百业振兴，蓄势待发。文化旅游还没铺开。当时广元的"千佛崖"还没开发，处在原始的状态。会议结束后，广元童主编带我们观赏古文化遗存，就领到了城东嘉陵江边。

当时这里还是临江而建的川陕国道，不过十米宽窄。一边是江流，一边是陡峭壁立的石崖。石崖的洞窟密密麻麻，像蜂巢一样的佛龛有数百上千。珍贵的文物散落，当时地方财政还是围绕肚皮，没财力开发。

我们一伙人泛泛的浏览过摩崖的造像，然后站在清澈见底的嘉陵江边抖风。年轻真好，大自然山水的洗礼，友谊的气场，只是相识三两天，大伙就亲切的象家人。河北公安报的刘主编军人出身，身高马大，体魄强健。竟然情致高涨，脱了外衣，纵身跳入了嘉陵江，给大家现场直播了嘉陵江横渡。水面宽有2百多米，激流险阻。大家揪着心，木呆地看着刘主编游到对岸，又返身游回来。真是惊心的小插曲，洋溢出无边的快乐。

而今30多年后又来广元。千佛崖已是今非昔比，文物开发和保护出了大力。川陕国道改建，千佛崖已辟为4A级文旅景区。数千龛的摩崖造像蔚为大观，佛教艺术的智慧光芒吸引了无数游人。回到故地重游，当年那份简陋不再。景区增加了许多文化与服务的仿古楼阁建筑。站在当年我们相聚的旧地，绿水荡漾的嘉陵江边，睹物思人，感慨万分。江对面就是飞架的高铁线条，飞驰而去往成都的动车一瞬消逝。岁月不老，山河依旧，人却易成老迈。回忆的影像一幕幕脑际闪烁。

当年的广元之行，是我从县公安局调到省厅后第一次参加的全国性会议，见了世面，拓宽了人际交往。之后，我与许多省市的友人结缘，常有联系。部里宣传局的领导，河北的刘总编，广西的陈佳，山东的崔大姐等。多年来我们时而还约聚。如今这批人陆续退岀历史舞台。但广元的城市记忆，相信是生命旅途中难忘的驿站。城好人好，身心愉悦，心内就装物。

这次到广元，又选择了落脚老街区，嘉陵江北岸，广元蜀门北路一带，"大华记忆"附近。大华过去是广元的名企，近百年的纺织厂，如今已成了工业遗址，城市文化回忆。广元城依山傍水，城市治理的井井有条，干净整洁。没有大都市那般喘息而行的纷乱节奏。繁华不失恬静，古朴不落新潮。有人感叹广元发展速度不快，收入也不高。这里离西南大都会成都也不近，说明成都的虹吸效应明显。

改革开放之前，文化旅游是奢侈的概念。人们有限的一点收入，喂肚皮养家口还囊中羞涩。哪谈得上走南闯北。只有公家的人，开会学习出差，可以出来活动一下。约定俗成的事情，东道主按惯例，顺路组织参观一下当地的风景名胜。后来奢靡风越刮越烈，公款消费风就成了腐败现象刹车了。

当年广元开会一签到，就听说了十分高兴的消息，四川省公安厅拟安排我们到九寨沟去看看。当年九寨沟出世不久，可谓红遍九州。这个礼包够兴奋。结果几天以后，听说四川多地暴雨成灾，山洪急流导致山体崩塌，断了去九寨沟的路。四川省厅诺言不能落空，号称以量补质，又安排我们一行人去了青城山，峨眉山转了几天。蜀地山水风光俱佳，心情大好。真可谓满载而归。

一晃30多年闪过。生命苦短，回头即是故事。此生钟情的人与物太有限。下榻在江北，广元高铁站建在嘉陵江南岸。回程上站时，我选择了悠悠的步行，脚迹留印，又可东张西望，多摄几片广元的风影留在心间。

何时再回故地，难说了。

（2024.12.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