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消失的生命火花
---- 记新疆天山电影制片厂已故著名作家邓普先生
作者:王学正 朗读:AI主播小邱
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初,电影故事片《生命的火花》在全国公演,引起轰动。影片中讲述了主人公刘海英,支援边疆,扎根边疆,身残志坚,与病魔顽强斗争,将自己美好的青春无私奉献给兵团建设的感人故事。
影片里的故事感动了广大观众,特别是对青少年产生极大的影响,其中的主人公刘海英被誉为是中国的保尔·柯察金。他们把刘海英树为学习的楷模,来选择自己的人生,积极地参加了支援新疆建设的队伍中去,去到祖国建设最需要的地方,推动了大批有志青年支援边疆、建设边疆的热潮。
影片的编剧就是时任兵团农六师八一农场宣传股股长的邓普先生。不久,邓普先生又把电影《生命的火花》改为长篇小说《军队的女儿》于1963年在全国出版发行,小说《军队的女儿》与电影《生命的火花》以同样的艺术魅力征服了观众,其产生的历史作用影响着那个时代的一代青年。
三十多年后,著名的女作家张抗抗来疆参加由新疆文联副主席、著名诗人、散文家周涛先生主持的与新疆文化界、新闻界及大学生的对话会。一开场,张抗抗就说:“我本应当是新疆建设兵团的一名战士,60年代初我读了邓普先生的《军队的女儿》,就立志到新疆参加兵团建设,因插队只能去东北,所以,没有如愿。“可见《生命的火花》与《军队的女儿》里的刘海英,给人们树立的英雄形象,和敢于与命运抗争,为兵团建设无怨无悔,无私奉献的精神,仍然活在人们心里。
邓普先生是最早把反映兵团人生活的题材用文学艺术的形式搬上银幕,写成小说的文学艺术创作先驱者。他的这两部作品所产生的艺术魅力、历史作用至今仍然在文学艺术界有着重要的价值和地位,成为传世的经典之作,半个多世纪过去了,他的艺术成就仍然排在兵团文艺发展历史之首。关于邓普先生的生平简历,我一无所知。我反复拜读了文学界老前辈《绿洲》主编、兵团作协副主席、著名作家、文学评论家孟丁山老先生写的《想起了老邓普》,也多次阅读了《生命的火花》、《军队的女儿》中的原型王孟筠写的《军队的女儿回娘家》的文章,寻找邓普先生人生轨迹,深入了解邓普先生。师市史志办主任文定讴先生得知此事,非常支持我,并亲自备宴邀请了邓普先生之子邓勤先生,并陪同他前来我家相识面谈。
邓勤先生已过六旬,小我一岁,但身体却比我好的多。他个头不高,外形很像父亲。虽然他只是天山电影制片厂的一名司机,却有着极好的文化素养,谈吐之中透着热情坦诚,语言流畅,对文学艺术的见解非同一般,折射出从事文学艺术创作的父亲对他的耳濡目染以及他受到良好的教育和家庭熏陶。
他说,那年张抗抗来疆开会,他也在场,听到她提起父亲,他很激动,写了一张纸条让人递给张抗抗,正在会上讲话的张抗抗,接过纸条,并当众宣读:“十分感谢你,还记得我的父亲,邓普的儿子邓勤。”这位著名的女作家读完纸条,激动地说,“很高兴的认识你,邓勤先生,散会后请来找我面谈。”
邓勤先生得知我要把他的父亲写进《文人艺事》非常高兴,并由衷地表示感谢,这倒让我十分惶恐。我对他说:“我才疏学浅,对文学创作仅仅是一个业余爱好的写作者,人微言轻,能否写好你父亲这样一位资深的文学老前辈,我还有点儿吃不准,怕自己没这个能力。他说,王大哥,不管你写的如何,都是一件好事,一件有意义的事。父亲如果在天有知,他定会含笑九泉。
他的话深深地触动了我,一种创作欲望和信心,以及沉甸甸的责任感,油然而生。接着邓勤先生为我和在座的文主任与石新刚、易国才两位文友说起了他的父亲。
邓普先生祖籍广东东莞,1924年出生于北京,祖父曾是清末一位举人。虽然生于家境殷实的书香门第,但童年时代的邓普却因父亲早逝家境破落,未能上学读书,只好跟随毕业于北大后任《南方日报》社主编的大哥邓峰做了一名报童。白天卖报,晚上跟大哥学认字刻腊板,未上学堂的邓普在大哥的教导影响下学会了识字写字,读报写文章。也可能是祖上文化基因的遗传和邓普先生的天资聪颖,具有文学潜质,邓普在青年时代已能写的一笔好字,写的一手好文章, 他的作品经常发表在报刊杂志上。一个未经学堂学习的苦孩子从此走上了文学创作艺术人生之路。
1949年,他离开了报社,参加了中国人民解放军,历任粤赣湘边纵队东江支队第六团,禺北办事处秘书,华南局南通部文印员,军委二部干校学员,以及新疆军区后勤政治部宣教科干事,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农六师八一农场政治宣教股股长,农六师政治宣教科副科长,天山电影制片厂的编剧。
据刘海英的原型王孟筠女士在《军队的女儿回娘家》一文中的回忆,那是1952年3月,他从湖南长沙虚报年龄参军来到新疆,被冰暴、暴雨淋透了棉衣,白天还没来得及干透,晚上又垫着睡觉,新疆的恶劣气候,久而久之患上了严重的风湿病和中耳炎,经医院诊断,是因劳累过度受了风寒,后来又因风湿引起了全身发作的十几种病,严重的影响了她的工作和生活,经医院治疗初愈出院。于1952年拒绝了首长留她在军需处工作的特殊照顾,再三请求分配在八一农场宣教股,在邓普股长的指导下,刻腊板,刻印《工地快报》。有一年因火墙的裂缝,烤焦了刘海英的被子和贴身的棉袄,邓普股长知道后,怕火墙烧伤她的身体,就在自己的房间里给她搭了一个简易小床,自己却到其他宿舍与五六个人挤在了一起。这种崇高的友爱让王孟筠流下了感动的泪水。1956年新疆部队的老作家王玉胡来看她,得知她的身体状况如此糟糕还带病坚持工作的事迹,就写了一篇题为《生命的火花》的通讯发表在新疆报刊上。从那时起,很多人都知道了八一农场有一个耳朵听不见声音,拄着双拐、艰难工作的小姑娘。与王孟筠朝夕相处的邓普股长深有感触。王孟筠感人的事迹激起了他创作的激情和灵感。1958年他正式向时任八一农场的政委王寿臣提了要把王孟筠与病魔做顽强斗争,为兵团建设无私贡献的革命精神,写成电影文学剧本搬上银幕。王政委听了非常支持,立即批准邓股长七天创作假,邓普股长夜以继日努力创作,仅用了半个月电影文学剧本就登载到八一农场的战地快报上,并寄往国内多家电影制片厂,不久就收到了西安电影厂同意拍摄的回信,并于1959年正式投入拍摄。制片厂还邀请了原型王孟筠,到八一农场拍摄了外景。1961年电影拍摄完成后,先是在八一农场试映,后在全国公映,引起强大的反响。后来邓普股长又将电影《生命的火花》改写为小说《军队的女儿》于1962年出版发行。
同年,兵团宣传部借调邓普先生完成一部反映兵团生活大型文献纪录片《军垦战歌》的创作。邓普先生本身就是一名军垦战士,并亲身经历了兵团事业的建设和发展。非常熟悉了解团场、连队那些无私奉献的军垦人。为了能更全面反映整个兵团的面貌,他又奔走南北疆的兵团农场连队,认真采访,广泛取材,圆满地完成了《军垦战歌》的编写工作。后由中央新闻电影制片厂摄制,在全国上演。内容丰富真实,生动的感人画面,反映了兵团建设事业的壮丽恢宏,富饶美丽,吸引了全国无数个来疆参加兵团建设的志愿者,掀起了参加兵团建设的高潮。《军垦战歌》被电影界的评论家誉为是一部优美雄壮的史诗,是国产纪录片中不可多见的优秀作品。《军垦战歌》里的主题歌《边疆处处赛江南》是著名作曲家田歌的成功之作,这首歌红遍了大江南北,唱响了国内外,感动了几代人,至今仍久唱不衰。
1963年,邓普先生正式调到兵团宣传部专门从事文学创作,英雄从此有了用武之地,他的创作也进入了旺盛时期。接下来,他又深入到开发塔里木盆地的垦荒连队,和战士们一起同劳动,还深入到最艰苦最偏远的农村,寻找当年为部队带路进塔里木的维吾尔族老人,与他们同吃同住,收集了大量珍贵的素材。在此基础上,邓普创作发表了中篇小说《老猎人的见证》,小说讲述了一个维吾尔族老人,热心帮助解放军开发塔里木,改变当地维吾尔人贫困落后的感人故事。小说在《新疆文学》发表后,又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将其收入《新人新作选》,同时还被译成英文版发行国外。
1975年兵团解散后,邓普曾被调往自治区文化处任处长,但因档案丢失,无法证实党员身份,使调动无果。这才被调入天山电影制片厂任编剧。
年过半百,经历了十年浩劫政治风暴洗礼后的邓普先生,对人生的思考更加深刻切实。他以全新的思维、理论、创意,让自己的作品进入了一个历史的新阶段。
他首先把以前的作品《老猎人的见证》由小说改为电影剧本《向导》。他用自己满腔爱国主义的热情,塑造了依不拉音和巴吾尔两代人热爱祖国,忠于崇高的民族利益,反对民族分裂,捍卫民族大团结,与帝国主义和民族分裂主义顽强斗争的民族英雄主义精神。1979年该影片在全国上映,受到了亿万观众赞扬,并被文化部评为1979年度优秀电影故事片受到奖励。继而他又写了一部讴歌知识分子热爱祖国,扎根边疆,献身草原畜牧事业的长篇小说《情满天山》由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发行,后改为电影剧本《天山牧歌》。正当他的艺术人生将进入创作高峰时,残酷的病魔悄悄地向他袭来,当发现时已是肺癌晚期,他立刻被送往医院手术治疗,手术后又因手脚麻木住了干部疗养院。
1982年10月25日,这位有着巨大贡献的著名电影编剧邓普先生终因病情恶化,医治无效,在医院逝世,终年58岁。
孟丁山老先生参加了邓普先生的追悼会和遗体告别仪式。他看着邓普先生的消瘦面容痛苦万端,感慨万分。在邓普先生辞世20周年的祭日,孟老先生为这位他共事多年的良师益友,写下了著名一文《想起了老邓普》。深切地怀念追忆邓普先生。文章里感人肺腑的语言,催人泪下。“……边城的深秋。朔风凛冽,不禁使人想起20年前的今天,在亲人的哭泣和朋友们的哀叹中,一个只活了58个春秋的血肉之躯,瞬间被烈火烧成灰,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其实邓普这一生留给我们的不仅是一盒骨灰,还有他呕心沥血完成的三部电影,故事片《生命的火花》,大型文献纪录片《军垦战歌》,故事片《向导》,三部小说《军队的女儿》《老猎人的见证》、《情满天山》和一个终生要圆而未能圆的梦。
“……我作了一个假设,假若在那个年代,我们能多点实事求是的科学态度,多点对人的包容关怀,而不是对一个人,特别是这样一位有特殊贡献的人,做出的那种不负责任的“批语”,兴许老邓普生前的梦就不会破灭,兴许58岁就不是他人生的终结,兴许他留给我们的不仅仅只有三部电影和三部小说……”
邓普先生走了,永远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但他给我们留下的那些具有重要历史意义的文学作品,却依然熠熠生辉,鲜活厚重,他生命里燃烧的那束生命的火花也永远不会消失。
原载五家渠《文人艺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