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南旺

宋永信

南旺的晨雾是蘸饱了墨的羊毫，悬在运河上空迟迟不肯落下。我踩着露水打滑的青石阶往分水口走，忽然听见四百年前铁钎凿石的叮当声——宋礼与白英的魂魄，大约还盘桓在这道决定南北水运的咽喉。

龙王庙的红墙褪成了藕色，檐角蹲着的嘲风兽却依然昂首。碑廊里躺着《漕运图记》残碑，苔痕漫漶处依稀能辨"七分朝天子，三分下江南"的朱批。正殿藻井的彩绘蟠龙鳞甲斑驳，爪间仍擒着当年工部郎中测量的铜圭表。穿堂风掠过时，檐马叮咚作响，恍若白英老人竹杖叩地的余韵。

分水闸的闸板早换了钢铁筋骨，但石槽里嵌着的明代闸基仍如老龙参差的牙齿。我俯身细看，青石缝里渗出细密水珠，是永乐年间民夫的血汗结晶。岸柳垂绦轻拂水面，搅碎一河星斗，却搅不散河底沉着的漕船铁锚。那些被淤泥封存的锚爪，依然保持着抓握运河的姿势。

镇西老船坞的槐树又开花了。雪白的花串坠在锈蚀的绞关架上，像给沉默的定滑轮簪了满头发饰。石砌埠头凹陷处汪着昨夜的雨，倒映出当年漕丁们黝黑的面庞。有个穿蓝布衫的老汉蹲在岸边补网，梭子穿梭的节奏，竟与当年纤夫号子暗合。

暮色漫过戴村坝时，整个南旺成了洇湿的旧笺。芦苇荡深处亮起几点渔火，摇橹声惊起鸬鹚，翅膀拍打水面溅起的水花里，我分明看见三十里外运河与汶水的初见。分水脊上最后一道夕照，把龙王庙的剪影烙在河面，如同盖在历史长卷末端的朱砂印。

      刘般伸，特型演员，著名书法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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