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豪)翻开《乡间路戏》,纸页间蒸腾起麦秸燃烧的焦香。宝丰县文化局原局长樊玉生老兄 的文字像故乡屋檐垂下的冰凌,既剔透又带着锋利的寒芒,将中原大地的农耕记忆切割成晶莹的碎片。这些碎片里映照的,是正在消逝的手艺,是行将湮灭的乡音,是无数小人物在黄土地褶皱里挣扎生长的剪影。
一、烟火里的绝唱
铁匠铺的炉火在文字里重新燃起,铁水泼向夜空时炸开的金红花朵,原是匠人们用生命绽放的绚烂。那些被铁锤锻造得通红的岁月,既淬炼着犁铧镰刀,也锻打着庄稼汉们粗粝的筋骨。《下粉条的日子》里,漏勺下银丝垂落的瞬间,凝结着农人对时令的敬畏。这些即将成为博物馆标本的手艺,在樊玉生局长的笔尖复活成流淌的河,裹挟着汗水的咸涩与收获的甘甜。
纺车在月光下嗡嗡作响的夜晚,织布机像架古老的琴,将经纬线弹奏成生命的乐章。当工业文明的浪潮漫过中原,这些曾经维系着生存的手艺,竟成了需要抢救的文化基因。作者以考古学家的严谨与诗人的敏感,将散落在民间的技艺碎片重新缀合成璀璨的文明图谱。那些在田间地头谋生的把式,被岁月风干的技艺,在文字里获得了永生。
二、戏台上的春秋
马街书会的喧嚣穿越纸背而来,三弦声里藏着半部中原史。说书人沙哑的嗓音在书页间游走,将忠孝节义织进庄稼汉的梦。夜戏台上水袖翻飞,台下旱烟明明灭灭,戏文里的悲欢离合与看客们的人生在月光下悄然重叠。四奶奶的老梨树年年开花,树下的戏文却随着老人一同凋零,只留下满地月光般的怅惘。
《还愿书》里的愿戏,是人与神灵的对话密码。夹毡礼俗中的每个针脚,都缝着农耕文明的伦理经纬。这些即将消散的仪式,在樊玉生局长的笔下获得了人类学标本的价值。当城镇化进程碾过乡野,这些曾经维系着乡土社会运转的文化密码,正随着老艺人的离去而成为绝响。作者用文字筑起一座民俗博物馆,让后来者还能触摸到祖先的体温。
三、麦浪中的哲思
打麦场上的连枷声里,藏着时间的辩证法。金黄的麦粒在碌碡下迸裂的瞬间,完成了从种子到粮食的轮回。《牛把式》中老农与耕牛的默契,演绎着农耕文明最本真的天人哲学。这些浸润着土地智慧的生存艺术,比任何经卷都更接近生命的本质。当机械化收割取代了镰刀,效率的狂欢中是否遗失了某种珍贵的灵性?
红著记忆里的饥饿与丰饶,杀猪宴上的欢笑与叹息,构成乡土中国的精神年轮。作者没有将过往浪漫化,他诚实记录着生存的艰辛:冬夜里纺车的呜咽不只是乡愁的注脚,更是贫穷碾压生命的回声。这种充满张力的书写,让农耕记忆摆脱了田园牧歌的滤镜,呈现出青铜器般的厚重质感。
合上书卷,窗外的霓虹与书中的油灯在时空中交错。樊玉生局长用53篇散文搭建起通往农耕文明的时光隧道,让我们得以重新凝视那些被现代化进程扬弃的文化基因。这些文字不仅是挽歌,更是启示录——在汝瓷开片的脆响里,在铁匠炉飞溅的火星中,我们照见的何尝不是文明传承的密码?当非遗保护成为时代课题,《乡间路戏》提醒我们:真正的文化传承不在博物馆的玻璃柜里,而在百姓的烟火日常中。这部用中原方言写就的"小人物史记",终将在时光长河中显影为属于整个民族的文明图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