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崖从此破天荒(散文)
——瞻仰儋州苏东坡故居
刘锡宏
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这是诗人臧克家在纪念鲁迅逝世十三周年时而创作的《有的人》诗作的一句话。
上小学时听到这句话,我很难理解,心想,一个人,活着就是活着,死了就是死了,觉得这句话好像是一句废话。
等到我到了中学,有些半知半解。我觉得“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好像指的是,那些英烈和名人,他们虽然已经死了,但是,他们的光辉形象和事迹却活在人们的心中,他们的文学作品、艺术作品、音乐作品还在世人间流传。但是对于第一句话还是理解不了——为什么会“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呢?”这问题一直在困扰着我,直到我站在儋州的苏东坡的塑像前,我都没有认真地去思考这个问题。
当我站在儋州“东坡书院”苏东坡的塑像前,望着昂首挺胸的苏东坡时,我的脑袋似乎裂开了一条缝:世界之大,茫茫众生,都是过眼的烟云,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芸芸众生,都是来自大地最后又回归到了大地。又有多少像苏东坡这样被世人千年敬仰,万世传颂的人呢?
之所以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活着,却已经死了”的人,这是缘于这些人的人生观。
人活着到底是怎么回事,人究竟应该怎么活着,人怎么活着才叫生活?想清楚这个问题,值得用一辈子的时间;如果一个人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那这样的人,活着跟死了没有什么区别,就是“活着却已经死了”的人。如果一个人为了追求自己的理想而活着,那么他就一定会活得精彩。
人的生死并不是一个简单的生命的存在与否,而是他在他的生命存系期间,他为这个世界做了些什么值得让后人留恋的事情。
当我沿着苏东坡走过的路漫步时,我能真实地感受到世间高人的那种气场。这种气场,使我的眼界一下子开阔了不少。苏东坡虽然已经离开这个世界有千余年,但是,我仍然觉得,似乎苏东坡的影子就在我的前面。当我读到他那些精彩的文章、当我在用心地聆听讲解员讲解着他那些优雅赏心的诗词时,我的心里有一种说不清的激动!此时此刻,使我对臧克家的那句诗有了更深刻的认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苏东坡就是一个永远活在人们心中的人。他永远也不会死去!
苏东坡从小天资过人,再加上他勤奋好学,又受到他父亲苏洵的教诲,一经面世就才识过人。苏东坡的一生,刚直不阿,光明磊落,心系国家和苍生,他和那些朝廷里的官僚格格不入,导致了他纵有过人的才气,却无法游刃于官场,使得他宦海沉浮,漂泊四方。尽管他才华横溢,但是他的官却越做越小,受到的处罚越来越重。直到被流放到了海南儋州。这个刑罚,在当时仅仅次于“斩立决”。但是,他无论到了哪里,他都会从逆境中找出属于自己的生活方式来排解自己,苦中寻乐,找到自己为社会,为民众服务的方式;他都会把国家和黎民的事作为自己应尽的本分。
苏东坡非常热爱生活。他被流放到海南儋州,这个人迹罕至的蛮荒之地时,他和他的儿子苏过无处可住,只好在槟榔树林里安家。天作被,地当床,蚊虫蛇蝎伴身旁。再加上他们根本就听不懂海南人的语言,他们的生活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难。没有多久,苏东坡就病倒了。父子没有被眼前的困难压倒,他们勇于面对困难的精神,感动了他的朋友,朋友们冒着被朝廷的追责的风险,想方设法帮助他们。在经朋友们的帮助下,他们住进来当地一个几乎被废弃的客栈里。尽管这样,还是被当地和他持不同政见的人告发到了皇帝那里,苏东坡被迫再次露宿在了野地里。虽然后来朋友瞒着官府为他盖了几间茅草屋,但是,他还是时常担心朋友们受到他的牵连。在这种绝境中,苏东坡并没有心灰意冷、自暴自弃。此时的他用一首《西江月》表达了当时的心情: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夜来风叶已鸣郎。看取眉头鬓上。酒贱常愁客少,明月多被云妨,中秋谁与共孤光,把盏凄然北望。
看得出,处于生活绝境中的苏东坡,仍然怀念着自己的故乡;怀念自己的亲人、朋友;怀念着自己钟爱的国家。
面对生活的绝境,苏东坡没有以悲观绝望来对待自己的处境,而是以积极的态度尽快适应当下的环境。不懂语言,他就以肢体加表情和当地人交流。没有生活来源,他就自己开垦荒地种粮种菜。
有一次,一位卖柴的大哥,看到气质不凡的苏东坡,虽然他们彼此从不相识,也无法用语言来沟通,但是,这位大哥竟然直接把一担干柴挑到了苏东坡的住处。看到苏东坡的露天住处,这位卖柴大哥竟然握着苏东坡的手哭了起来。从此他们成为了朋友。百姓的善良,坚定了苏东坡要为当地民众服务的决心。
在苏东坡没有来海南儋州前,整个海南从来就没有出过一个举人。他看着孩子们一双双渴望知识眼神,他落泪了。他不顾自己身体的病痛,在他来儋州不久就办起了“劝学堂”。没有教室,他就和儿子动手盖房,村民们得知后,纷纷前来帮忙。教室盖好了,他和儿子苏过挨村走访,劝说那些适龄的孩子免费进“劝学堂”念书。苏东坡在儋州流放三年时间,他的大部分时光是在“劝学堂”里和孩子们一起度过的。
我望着那一栋栋的低矮的茅草屋,茅草屋里一条条破败的板凳,彷佛听到了苏东坡循循善诱的教学声和学童们郎朗的读书声。心里对苏东坡又增添了几份敬仰。
苏东坡在儋州三年,当他离开时,就有一名叫姜唐佐的学生,谨记恩师苏东坡的勉励,在儋州学习三年后,又去广州学习,在乡试中成为海南的第一位举人。
当苏东坡得知这一消息后,他高兴之余挥笔题诗:沧海何曾断地脉,珠崖从此破天荒。
从此,海南文风四起,全岛的年轻人都趋之若鹜地奔向儋州求学。可惜这时苏东坡受到朝廷赦免北渡回京,走到半路仙逝于途中。
当我看到苏东坡当年破败简陋的“书屋”我被深深地震撼到了!他在儋州三年,就在这样破败简陋的屋子里,写出了《东坡易传》《东坡书传》《论语说》三部经学著作,撰写文章160余篇,创作诗歌170余首。这些著作,是他在儋州三年利用“课余”时间创作的!我望着苏东坡书房里一摞摞的书稿,似乎看到了苏东坡每日挑灯伏案写作的情景,不觉得潸然泪下。
他身处绝境,在他的诗词文章里,看不到颓废、绝望,看到的是他对生活的热爱和对未来的憧憬;看到的是他对民生的关怀;看到的是他对青少年的期望。一首诗表达了他当时的处境和他对未来的期待。
幽居乱蛙黾,生理半人禽。
跫然已可喜,况闻弦诵音。
儿声自圆美,谁家两青衿。
且欣习齐咻,未敢笑越吟。
九龄起韶石,姜子家日南。
吾道无南北,安知不生今。
海阔尚挂斗,天高欲横参。
荆榛短墙缺,灯火破屋深。
引书与相和,置酒仍独斟。
可以侑我醉,琅然如玉琴。
这首诗说的是,他居住在偏僻蛙蛇丛生之处,人过着半人半禽的生活,正在他无聊之时,忽然听到了孩童朗读的声音,这麽清脆圆润的两个读书声,可是这么好听的读书声出自哪家的孩子呢?听着稚嫩整齐美好的声音,我都不敢笑出声来,生怕打扰了他们。想想自己,九岁就已经博览群书,学习了姜子牙的治学和思想。再想想自己的仕途飘忽不定,不知未来会是什么样子。尽管这样,我仍然还想为国家为黎民做些什么。眼下,我虽居于荒草丛生的破屋当中,一盏昏暗的油灯照着这残垣断壁的屋子。可还是想打开书本想和这些孩子们一起享受朗读的快乐。当我再次端起酒杯时,我找不到碰杯的人,只好自斟自饮了,在我半醉半醒中,欣赏这如玉琴般的读书声了。
在儋州,至今还有东坡村、东坡井、东坡田、东坡路、东坡桥、东坡帽等等以东坡命名的事物来纪念这位为儋州,甚至整个海南带来福音和知识的人。这不仅是苏东坡的永生,他更代表着人们对于这种精神的敬仰和崇拜。
寂寂东坡一病翁,白须萧散满霜风。是他当时的自我描述。自嘲中包含着幽默。使人有一种真实而亲切的画面感。
诗和词都是一种从日常生活中提炼出来的精华,真正传世的好作品,都是用朴实、巧妙、深刻、易懂、上口的文字表达的。
苏东坡上面那两句诗就是一个很好的例证。
再如苏东坡的那首著名的抒情词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全词没有一个生涩的字和词,却把作者当时的情感和那美好想象表达的淋漓尽致,在把读者带入到他当时美妙情思的意境中的同时,还给了人们带来了中国文字巧妙组合的美好享受。虽然已有千余年,至今无人超越。
作者简介:刘锡宏 笔名车前子,喜欢文学,有着丰富的经历和阅历。本人先后在西藏阿里、新疆、海南、秦皇岛、上海等地工作谋生。
退休后定居天津,并开始在天津老年大学学习文学写作。先后写了长、中、短篇小说、散文百万字。
本人就是想通过文字来表达,自己几十年的人生的经历和感悟。从2011年开始先后在《今晚报》
《杨柳青》《风采园》《田园文学》《海河文学等》《原乡书院》《东方散文》等刊物发表小说、散文数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