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丽军的秘密》是“草坡往事”系列里又一个人物的故事。有一个故事的主角是巧云,文章结尾我问“巧云,你在哪里”,有些朋友就好奇,既然草坡和工厂都在那儿,直接去找不就行了,为啥还这么问呢?
我得给大家解释下,我是1977年考上大学离开那家工厂的,之后不到10年,大概七八年的时间,也就是80年代的时候,这家工厂就没了。那是个军用被服厂,因为军队对被服的要求升级换代,工厂原有的生产能力跟不上,不匹配新需求,就关门了。
工厂关门后,草坡这块地上盖起了好多新楼盘。在20世纪90年代、21世纪00年代的西安,草坡上有一两个楼盘,都算西安的高档楼盘,名字都特别洋气、豪气、贵气,带着点西方宫殿的味道,像什么“华府”什么“豪苑”之类的,具体名字我都记不太清了。当时那就是西安的顶级楼盘。
那时候,周边配套的商业设施也发展得特别好,美发厅、卡拉OK厅、足浴店、洗浴中心、桑拿房,尤其是餐饮,还有美容厅,十分热闹。有段时间,草坡那片因为这些高级楼盘和繁华商业,被人称作“小香港”。后来西安其他地区发展起来,这儿才没那么显眼了。
工厂没了,工人也都各自谋出路。我后来想找工友兼好友宝琴,去工厂找,工厂早就没了。新楼盘不让随便进,我就问门口一个年纪比我大的门卫,他是原来工厂的老工人,问到宝琴的名字,他才说宝琴在对面的宾馆里做保洁去了。我找了好久,辗转好几年才找到宝琴。所以我问“巧云,你在哪里”,这是符合实际情况的。我们女工是在七十年代进的工厂,那时候工厂正红火呢 。我、巧云、丽军、宝琴,还有云、珍、梅,等等,好多女孩子,我们都在草坡上这家军用被服厂干活,在同一个车间当女工,还住在同一间宿舍。
我们这群姑娘,大多十七八岁,正是青春年少的时候。丽军看着比我们成熟点儿,我当时十八,一直以为她也就十九。后来才知道,她是下乡插队后才进的厂,其实都二十多了。丽军长得很清秀,皮肤白白净净,脸小小的,看着特别温柔。身材不胖不瘦,刚刚好。她眼皮薄薄的,眼波流转|,嘴巴和鼻子都小小的,凑在一起,就跟画里的人似的。
那时候,正上映一部朝鲜电影《火车司机的儿子》,丽军和电影里的女主角长得很像,再加上她家条件不错,在厂里一下子就出名了。别的女工都穿布鞋或者橡胶军便鞋,她却总穿着一双半高跟的黑皮鞋,走路“咔咔”响,特别引人注目。虽说她的腿有点罗圈,但整体看着还挺协调,配上那张精致的脸,不管走到哪儿,都有人看。
工厂的工作是早中晚三班倒,女工们住得也分散。就说丽军,她家在东郊的老国防军工厂,我们厂在南郊,她每周骑车回家得花一两个小时,每天来回根本不现实。还有不少女工家在北郊,从北郊到南郊上班,几乎要穿越整个西安城,天天回家更是难。我算是住得近的,可也是借住在南郊亲戚家,我父母在深山里工作。这样一来,我们基本都住在了厂子的集体宿舍里。
我和丽军、云还有珍,四个女工住在同一间宿舍,平时相处得挺好,大家都客客气气的。那时候我单纯,啥也不懂。有一次,丽军突然跟我说:“素君,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我听完,一头雾水,完全不明白她讲的啥。多年后我才明白,原来那个故事是丽军在暗讽我、笑话我,可当时我太傻,一点都没听出来。
在被服厂的日子,简单又有规律。上白班的时候,下班后我们就去车间的浴室洗澡。傍晚,闲下来了,我喜欢抱本书,找个安静的地方看书;有的女工喜欢织毛衣,一有空就摆弄毛线和织针;还有些喜欢聊天,几个人围在一起,有说有笑;爱表演节目的,就去排练节目。厂里的文艺表演在附近小有名气,像“赛马舞”,还有京剧《沙家浜》里的“智斗”,都是保留节目,经常拿出来演,所以她们总是忙着排练。
厂里有时候晚上会举办篮球赛,大家都会去凑凑热闹,但最让人期待的,还是在篮球场放露天电影。只要放电影,全厂职工、家属都会拖家带口,一个不落地赶来。我们住的地方在厂区比较靠里,食堂前面,行政四合院后面。中间有两排树,靠着树有一排十来间平房,我们就住在第三间。放电影的地方在一进厂门右手边。那里有一栋宿舍楼,是工作时间长的单身工人宿舍,四个人一间。这楼一共三层,是苏联式的建筑,一上楼就有长长的过道,两边都是房间。体育场就在楼下面,很多住在三楼的女工,会在走廊尽头的窗口看电影。她们洗完澡,擦上雪花膏,有时候披着头发,香喷喷的,搬个高凳子坐在窗口。虽然银幕没有在近处看得那么清楚,但能听到电影的音乐和对话,就像古时候富家小姐坐在望江楼上看江里的船,又像鲁迅小说《社戏》里隔着水看对面戏楼演出,特别有意境。在那儿坐着看电影,算得上是“雅座”。不过,这位置特别抢手,像我们这些刚进厂的小女工、学徒工,根本坐不上。一般坐在那儿的,都是些还没出嫁的单身女工师傅,她们住在这栋楼里,我们学徒工只能住平房。每次放电影,我都能看到师傅们坐在高櫈子上,悠闲地看电影,聊聊天,有时还一边看电影,一边嗑瓜子。我们偶尔路过,也会去和师傅们说上几句话。
丽军的秘密,就是从看电影的时候开始慢慢露出来的。从春天到秋天,过了漫长的夏天,那一年厂里的文娱活动还挺多,电影队三天两头就来。那时候,国家引进了不少电影,有阿尔巴尼亚的《宁死不屈》《海岸风雷》《广阔的地平线》;罗马尼亚的《多瑙河之波》;越南的《森林之火》;朝鲜的《卖花姑娘》《鲜花盛开的农庄 》《看不见的战线》 《摘苹果的时候》《永生的战士》《南江村的妇女》《原形毕露》等,也有一些国产片。大家工作又累又紧张,晚上看电影成了最好的放松,所以每次放电影,看的人特别多。有时候,我在宿舍听着操场那边热闹得很,电影声、喧哗声、欢笑声、音乐声混在一起,忍不住就跟着好朋友宝琴去溜达溜达,也去和几位师傅说两句话,并不看完电影,因为没地方坐,也不想挤在人群里,聊一会儿就回宿舍,洗衣服、洗漱,然后看书休息。
也就是那时候,我们发现,丽军经常带着老师傅家三四岁或者四五岁的孩子来这边,貌似来看电影,可来了却根本不看;这楼三层住女工,一二层住男工。她带着孩子,又不能让师傅照顾,就总让我们几个小伙伴帮忙看着,自己却一转眼就没影儿了。短则半个多小时,长则一个多小时,有时候电影散了她都不回来,也不知道去哪儿了,把孩子扔给我们。我们本来就不是专门来看电影的,就是想和师傅说说话、凑凑热闹,这下可好,只能陪着孩子玩。这种事发生了七八次,甚至十来次,大家都觉得有些奇怪,心里满是疑惑。她回来的时候,就轻描淡写地说去周围转了转,可孩子都困得不行了,有时候我们抱着的孩子都睡着了,一群年轻姑娘,谁带过孩子啊,真的是手忙脚乱。
秋天快入冬的时候,厂里开始悄悄流传一些小道消息。原来,丽军和一车间的一个青年男工好上了。这个男工在厂里也算个受关注的人,他家境不错,父母好像是某个国有企业的中层领导。他身材魁梧,浓眉大眼,高鼻梁,大眼睛,国字脸,就像以前电影里的主角。我记得他名字最后一个字是“安”,就叫他“安”吧。听到这消息,我们都觉得挺新鲜,毕竟他们俩在厂里都挺受关注,家境也般配。不过,我们总觉得这个男的眼神有点怪,飘忽不定的,一看到青年女工,那眼神就透着一股让人不舒服的劲儿。虽说他长得还不错,可我们都觉得他身上好像有股怪怪的劲儿,让人害怕,像我们这些老实姑娘,都躲着他。
很快,冬天就到了,特别冷。那天我们上完晚班,都十一点多了,洗完澡快十二点了,一点多才迷迷糊糊睡着,到了三四点钟,突然被一阵又一阵凄厉的叫声惊醒。那叫声在冬天的凌晨特别吓人,就像受伤的野兽在叫,传得老远。平房单身宿舍的工人们都被吵醒了,宿舍隔音不好,大家在黑暗里都吓得不行,缩在被子里,大气都不敢出,耳朵却竖得高高的,听着外面的动静。接着,就听到隔壁下完夜班的老工人小声说:“一车间那个坏家伙被抓住了。”依稀间听说这个人半夜翻进女工宿舍,结果被逮了个正着。我们静静地听着,房间里消息灵通的女孩开始小声议论。原来,从春天到夏天再到秋天,这大半年里,厂里发生了好多起诡异的事儿。夏天天热,窗户、门都关不严实,经常有个黑影半夜翻窗或者从门上面的玻璃窗框钻进女工宿舍,有的女工丢了贵重物品,像手表、钱包、零钱啥的,还有女工在睡梦中被猥亵,有一个差点被强奸,每一件事儿都让人胆战心惊。大家都特别害怕,整个厂里人心惶惶。厂里发了各种提高警惕的通报,保卫科的人也多次半夜蹲守,想抓住这个色狼,可一直没成功,谁能想到,这个让大家担惊受怕的人,竟然在这个冬天的夜晚被逮到啦。
六点多快七点的时候,该上班了,大家慢慢从惊吓中缓过来,起床洗漱。冒着严寒往食堂走,食堂里已经灯火通明,锅碗瓢盆的声音、人们的喧闹声混在一起,馒头、玉米粥、小菜的香味也飘了出来,我们住得近,这香味在冷天里显得格外诱人。记得当时早餐一共一毛贰分钱,馒头五分钱,玉米粥两分钱,小菜也是五分钱。把小菜夹在大白馒头里,再喝一碗玉米粥,是一顿能让人充满活力的美味早餐,吃饱了就可以去开工。车间里机器轰鸣,灯火明亮,热气腾腾。
可当我们刚转过弯,踏上去食堂的青砖甬道的时候,就被眼前的一幕吓住了。只见一个人被绑在电线杆上,大冬天的,只穿着背心和裤衩,脸上、身上可见伤痕,鼻青脸肿的,低着头,不敢看周围的人。大家都在小声议论,说他半夜闯进女工宿舍,偷了钱不算,还想对女工行不轨之事,结果被抓住,愤怒的人们把他捆在了这里,这个人就是一车间那个叫“安”的男工。那一刻,我的心里特别不是滋味,震惊、恶心,啥情绪都有。买了早餐后,端到车间,却觉得喉咙被堵住了,根本吃不下去,只能机械地开始擦机器,准备一天的工作。我看着梅像往常一样,一边咬下一口夹着由莲花白丝、胡萝卜丝、辣椒丝,用辣椒油和醋调好味的小菜的馒头,一边喝着粥,自己却一点胃口都没有。脑海里不停地闪过那些曾经让我觉得奇怪的画面。我想到了同寝室的丽军,我连看她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了;想到了大家传说中的她的男朋友“安”,就是现在被捆在电线杆上的那个人;想到了夏天那么长时间里,丽军看电影时的那些举动,她为啥总要带个孩子,又为啥总是突然消失不见,所有的谜团好像都有了答案。
说到答案,之前我提过,也有朋友问过,丽军当时到底给我讲了个啥故事,怎么多年后我才醒悟过来,发现了那是对我的暗讽和嘲弄,还后知后觉的。
当时,我们都在宿舍里。丽军半躺在一进门左手角落的单人床上,斜倚着软软的被垛,我在一进门右手边靠窗的单人床上,正看着书。丽军一边照镜子,偶尔也翻翻书。那会儿宿舍里静悄悄的,只有我们两个人,云跟珍都出去了。
看着看着书,丽军突然跟我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我一听,赶忙应道:“好啊,好啊。”我们平时相处得和和气气的,有点像现在人们说的那种“塑料姐妹花”。
丽军就开始讲了:“哎呀,我们家属院有个女孩,你说她是不是脑子有问题,都十八九岁,快二十岁的人了,一天到晚不干正事,净干些莫名其妙的事儿。”我好奇地问:“她干啥事儿啦?”丽军接着说:“你知道吗,她从早到晚就抱着个收音机听广播。你说那广播有啥好听的呀?她也不把自己收拾打扮一下,头发从来不烫,就随便梳两个麻花辫,也不买个漂亮头绳啥的。也不扯布做几身好看衣服,成天穿得肥肥大大,还老穿旧衣服,鞋子也不讲究,不是军用胶鞋,就是黑布鞋。你说这女孩子,都这么大了,也不把自己拾掇得漂漂亮亮的,也不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也不跟男孩子接触接触,谈谈恋爱,以后嫁人啥的,她倒好,一天到晚就抱着个广播。”
我当时也顺着她的话附和:“哦,就是啊,怎么老听广播啊。”她立马说:“是啊,干点啥都比听广播强吧,这人是不是脑子有毛病,跟傻子似的。”我就笑着回她:“哎呀,我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傻,不过老抱着收音机听广播,确实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刚说完,丽军便哈哈大笑起来,我也跟着傻呵呵地笑。
这就是她给我讲的故事。过了好几年,我才琢磨过来,丽军这哪是在讲故事,分明是在变着法儿骂我呢!不过,她也许是为我好吧。
多年后再回首,那间宿舍里的午后,以及那个寒冬中的清晨,依旧清晰如昨。再回想起丽君和安的事情,让我不禁这样去想,一个热爱阅读的女孩,在某种程度上,就像为自己筑起了一道无形的防线。阅读给予她们的,远不止是知识,更是一种独立思考的能力,以及对世界更深刻的认知。当她们在文字的海洋中畅游,精神世界也会变得丰富且强大,面对外界的诱惑与纷扰,就能拥有更加坚定的内心和清晰的判断。
人生就像一场漫长的航行,诱惑如同潜藏在航道上的暗礁,稍不留意就可能让人触礁沉没。而阅读则像一座明亮的灯塔,在黑暗中为人照亮前行的道路,让人在复杂的世界里,不会轻易迷失方向。热爱阅读的女子,能够从书中汲取智慧,用知识武装自己,在面对情感和生活中的种种难题时,做出更理智的选择,实现自我保护与成长。这不仅仅是个人的喜好,更是对自我价值的坚守,以及对美好生活的不懈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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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陈若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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