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我14岁,那年大年初一的凌晨,当大多数人还沉浸在新年的甜梦之中,我被外面的敲门声惊醒了,大哥彭其喜半夜从天子山兰园宾馆赶回家,喊我给他宾馆里住的几个广州客人当向导,说他已经答应早上8点准时有人陪同他们游玩。那时候大哥说话丁是丁卯是卯,我们必须服从。
大哥说完话连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就打着手电筒带我踏上了爬猪娘背山去天子山的路,路程大约走2个半小时,但因为下雪天,爬雪山很累,大哥爬一段路抓一把雪往嘴巴里吃着解渴。天刚亮明,我与大哥终于爬上山顶,穿过一段小路,到达向天湾,那下雪后的天子山被雾笼罩着,前后最多见到5米左右,很快就到了兰园宾馆餐厅,哥哥开始打开木炭火盆,让我把打湿的脚烤热一下,他去给我做一碗面条,告诉我客人起床了会来餐厅吃早餐。8点还差几分钟,有客人进餐厅吃早餐,哥哥走出厨房给客人打招呼:早上好,你们要我找的向导,我一个晚上没有睡觉,从老家把我二妹喊来了,她对路虽然不太熟悉,但我相信她可以把你们送到火车站。那个时候刚刚实行农村土地承包生产责任制,人的思想还没有完全解放,我们把过年看得很重,麻雀都有个三十初一,哪个会出门做事,更别说做这个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向导了。大哥说,春节期间,只要有客人住酒店,他们不放假,累得真的都不行,单位给他们一天当三天发工资,他们才没有回家过年。客人们听说是连夜从山下把我找来的,他们特别感动。吃完早餐,我开始为广州客人做起旅游向导。
那时的张家界交通比较落后,他们来时坐车从大庸北站到天子山镇,步行一天才到兰园宾馆, 需要我再给他们安排行程二天。从天子山御笔峰下山,经过卧龙岭,抵达水绕四门入住,再走金边溪赶火车站。当客人背起行李出发,屋外寒风凛冽,寂静的天子山岭上雾笼罩着,我裹紧了身上的小棉袄,刚刚走出门不到几百米,有一个客人就摔了一跤,那冰冻后的雪路,摔跤了后的客人都强忍着,好像也没有什么大碍。我只带路,也没有景点名称可以讲解,还要注意自己的脚下打滑,刚走出御笔峰,连下山路也没有了。当年刚开始开发,哪里有旅游路,一条小路因雪大被两边树给压得看不见了,客人又背着行李,我趴着可以穿过,客人带着行李确实不容易穿过,我就要客人把行李放下来,我从树林下接过来,就这样一个个的将行李慢慢传出雪压弯的树林。客人没有感觉冷,只是感觉很累。当我们抵达天台时,阳光明媚,雾笼罩的风景也出现在客人眼前,客人们被神奇的风景惊叹不已,他们举起相机拍照,早已忘记了累。他们用广东话交流,我一句也听不懂。远处山外传来一阵阵鞭炮声,提醒我们,新年了。而我们即将开始一段特殊的旅程。
风景从山雾笼罩中出来不到半小时,太阳又躲进云里,那雾又开始慢慢笼罩着整个风景,下卧龙岭时已经有游道,不过那雪里的游道,脚踩在上面吱呀吱呀的响。有一个女游客,胆子小,一惊一乍的喊着下山,那行李肯定有点重,下几步后,又蹬着不赶迈步,也许是城里长大太娇气了。我说,你把行李给我背着,你轻装上阵,还要她把鞋带解下来把鞋绑着鞋底走路。她也按照我的方法去做了。再开步时路没有那么艰难了。一路上也没有其他游客,几个客人带着满脸的期待风景再出来与摔跤的担忧下到十里画廊平路上。尽管他们的脸上还带着旅途的疲惫,但眼神中透露出对张家界美景的迫不及待。简单的站着休息过后,我们便又正式开启了十里画廊的探索之旅。
我们沿着起伏蜿蜒的山路前行,四周风景让人目不暇接,客人们游兴趣不减。我一边走,一边向客人介绍着景色,我还趁着空隙讲述张家界的民间传说和故事,游客听得入神,他们时不时发出惊叹,拍手给我鼓励。
当我们走进十里画廊,客人很高兴,他们也时不时教我几句广东话,比如:很漂亮,好亮;这边、嗨滨逗;马马虎虎、马马得;吃饭、噻饭等等,就这样终于在大约下午三点半左右抵达水绕四门酒店。那个时候的水绕四门酒店都是木房子,给我的感觉就像是到了土家族的大户人家,客人看到后很高兴,入住酒店后,他们出来要我帮忙去餐厅点菜吃饭 ,我记得他们是点的土鸡炖岩耳,腊肉、土豆丝、白菜、他们邀请我一起吃饭,我那个时候真的也有点脸浅,不敢夹菜,客人总是说我路上很辛苦,还帮忙给他们背行李。特别是那个走不动的女孩,她总是给我夹菜,要我多吃点,明天继续协助她。晚上酒店住得很满,我找酒店总台给我一个住的房间,总台说房间没有了,正在烦愁时,酒店邓所长过来了,年纪看上去并不是很大,他说,你如果不介意,我把我的宿舍让给你住,我思量了一下,出门在外,身无分文,也没有拒绝,我马上答应,只要有一个住的就行,随声感谢了他。
水绕四门的夜晚,安静得连鸟儿回家都听得很清楚。累了一天的我,脱下湿透的鞋,就着那宿舍开水壶里水,倒盆里就泡脚,那冻后的脚,再用热水一泡,奇痒无比难受。当然,比冻着还是要好很多,串进被窝一夜没睡。
等第二天早餐后,我们又开始了金边溪的旅行。客人们的游兴更浓,因为风景绝美,路的平坦,再加上金边溪路上的雪没有昨天那样放肆,他们一边走一边夸奖这次游玩的地方没有选择错。他们看到水中鱼儿可爱,猴子在树林里穿来穿去,看到那千里相会的今生相遇,金鞭岩雄伟,兔儿望月逼真,夫妻岩的恩爱等,二个多小时的金边溪步行,穿越自然风光峡谷,他们给张家界的评价很高:什么桂山水甲天下,而是张家界山水天下甲。
因为时间关系,开始找去火车北站的车,抵达金边岩饭店门口,有写着开往张家界公园至北站的汽车。他们给我买好车票,一同乘车经过新桥那老路赶往北站,抵达火车站后,他们首先是给我结算两天的辛苦费,他们说,你大哥开始与我们说的是2元一天,看到你对我们的热情、细致入微的服务,而且还帮忙背行李,我们一起给你20元工资,另外一个客人又给我10元小费,要我今天找一个酒店住下来,明天赶车回家。他们说很难忘这次张家界之旅,还要了我的地址,说给我邮寄广东话磁带与书过来,要我好好练习广东话,未来张家界一定有很多客人过来,我们也有朋友会介绍来张家界,到那个时候,你一定会与他们用广东话交流,这样有利于你对旅游的发展。通过他们的这几句话给我的成长确实奠定了基础。不久,他们也给我把广东磁带与书邮寄过来了。虽然那个时候没有放磁带的录音机,在他们回家后的第二年,我就考去天子山兰园当服务员,在工作调整时,我一再要求去做旅游接待部,才有机会去当向导,工作自由,由35元一个月的工资,一年多才攒足150元,才要爸帮忙给我买一个录音机,把两本广东话磁带背得滚瓜烂熟,再日常的工作中运用的得心应手。后来,在餐桌上经常有领导介绍我,小彭还会广东话,是否让她给你们讲几句听听,我还很得意的说,先敬你们一杯,再说广东话。
在那次行程中,我们一同漫步在张家界的奇峰异石之间,领略了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广州客人被眼前的景色所震撼,不停地感叹着大自然的神奇。而我,看着他们满足的笑容,心中充满了成就感。
那年大年初一特别的向导经历,成为了我人生中一段珍贵的回忆,也让我更加热爱我的家乡张家界,以及我所从事的旅游工作。

彭丽珍,笔名山妹,土家族、中共党员。张家界市作家协会委员、武陵源区作家协会副主席、武陵源区诗词协会副主席、张家界非遗协会副会长,成功策划了张家界“空中有田园.古稻传千年”、“翰墨张家界、问道紫霞山”成功接待了一、二届国际旅游诗歌节等活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