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黄红民 李静
在仁和坪的山谷深处,岁月曾在土坯房上留下斑驳的痕迹,那里承载着独居老人汪爹爹无数的回忆。如今,一条平坦的柏油路蜿蜒而过,路边矗立着政府为他新建的三居室房屋。房子宽敞明亮,而汪爹爹的生活,也随着这新的居所,渐渐亮堂起来。
汪爹爹已过八旬,命运却对他格外残酷。中年时,他接连失去了妻子和儿子,生活的重担便全部落在了他一人的肩头。此后,他独自抚养两个孙子长大,成为村里的帮扶脱贫户。那些日子,艰辛与汗水交织,但他从未放弃对生活的希望。
两年前,来自北京的爱心人士陈大姐到五峰开展助学活动。一次走访慰问中,她结识了独自生活的汪爹爹。看着老人的生活环境,陈大姐心中满是关切,于是在新居的屋顶上,为汪爹爹安装了一盏太阳能灯。
每当夜幕降临,太阳能灯便如同一颗璀璨的星辰,散发着柔和而明亮的光芒,将新屋的四周以及通往南山的小路照得通明。汪爹爹每日在南山的坡地上辛勤劳作,早出晚归,这盏灯不仅照亮了他出行的道路,更为他的内心带来了一份安稳与慰藉。
日落时分,劳作归来的汪爹爹,远远望见那盏灯的光亮,疲惫的身躯仿佛瞬间被注入了力量,原本沉重的步伐也变得轻快起来。他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悠然走过门前的堤坝,回到温暖的家中。而在寂静的深夜,当黑暗笼罩一切,汪爹爹又会借着这灯光,前往山南的老土屋,悉心照料母牛和刚出生的小牛犊。他仔细地为它们添加新鲜的草料,满心盼望着母牛能够长膘,牛犊茁壮成长。因为在他心中,这两头牲畜是他生活的希望与依托。年关一过,小牛犊就要出栏,母牛也即将进入新的发情期,这是汪爹爹生活的重要经济来源。有时,他会静静地站在太阳能灯下,目光望向山南老伴坟茔的方向,在无声的寂静中,默默倾诉着心中无尽的思念与愁绪。
然而今年,汪爹爹却变得沉默寡言,岁月在他脸上刻下了更深的痕迹,人也显得愈发苍老。年前,已成家的大孙子突遭重疾,腿脚出现严重问题,住进了大医院,急需手术治疗。面对困境,汪爹爹心急如焚,好在胡运华大姐和众多好心人的及时救助,让手术得以顺利进行,孙子的身体也逐渐趋于稳定。
此后的日子里,汪爹爹常常凝视着那盏太阳能灯,久久发呆。那盏灯,曾为他照亮了生活的道路,如今更承载着他满心的期盼。他牵挂着在宜昌养病的孙子,日日夜夜为他祈福,希望孙子能够早日康复,重归健康。他也渴望这盏灯能够彻夜长明,照亮他前行的每一步,陪伴他日夜劳作,从山地的收获和牛的成长中获得更多的回报,助他渡过眼前的难关。
太阳能灯仿佛感受到了汪爹爹的心愿,向着太阳发出无声的呼唤:“您不落,我常亮……”
附:
寂寞的牛铃
一座孤独的土房子和一个牛棚
静卧在大山深处
白云与炊烟缠绕时
牛棚里的牛犊正贴着母亲的肚皮磨蹭着
老牛眼睛微合
好不享受儿子的天真与顽劣
屋檐下,蹲着正在拨土豆泥的老人
“您吃得了这么多的土豆吗”
“吃不了就送给别人”
——那个别人会是谁呢?
那是初夏的早晨
老牛在山路上悠然而行
每走一步,脖颈上的牛铃便叮当地响过不停
小牛跟在她的身后摇头摆尾
看到树枝上的绿叶
也会调皮地伸长脖子仰头美食几口
铃声渐轻时,又赶忙小跑追上
老牛知道,她的犊子不管跑哪里
熟悉的叮当声,总会让他寻声跟来
他围着妈妈窜着绕着
不时回过头来
瞪着铜铃般的眼睛,警惕地看着我
“离我远点,小心我踢你!”
“哟,不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吗?”
“我才不怕呢,我是,我是保护妈妈呢!”
然后又紧赶几步,钻到老牛的肚皮下撒娇哼哼
老人背着一筐土豆
躬着弯曲的脊背、不紧不慢的跟着
这里原来没有路
这路是他用了一整个冬天
一块一块石头铺出来的
是他的房子通向外面世界唯一的路
他的脚步牵着“那个别人”的心声
冬时节再次去探访时
老牛孤寂地在牛棚里稍息稍息茕茕孑立
静静地反刍着
老人告诉我,牛犊已经卖了
我的心猛然抽痛一下,双眼温润
忆起少时家里也养过一头不大的牛
父母农忙时,偶尔也会让我陪伴它
它吃草,我就在草丛里捉蚂蚱
它吃一会儿,也会警惕地瞪眼瞄我一下
那眼神,像极了离开妈妈的小牛犊
听说,牛在被宰杀前是会流泪的
我不知道,在老牛和牛犊离别时
会不会难过,会不会流泪?
我也不知道,牛犊被牵走的那一刻,
如何面对牛妈妈凄凉的目光
老人沉默地跟着
老牛每走几步都要抬头四处张望一下,像寻找着什么
牛铃依旧在空寂山林里回响
嘀铃铃,嘀铃铃
仿佛诉说着无尽的思念
还有那枯木般成寂的热望……
(静子写于2022年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