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对立面
文/田力
谁能想到,年关来临,竟然与昔日战友对簿公堂,老张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确切地说,老张是含泪“逃”出开庭现场的。出来后便发现天色已晚,天空又飘起了雪花,落在睫毛上,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不敢去想,与战友老王沦落到这个结局到底是不是自己的错。从原来的战友情深到对簿公堂,是不是因为自己的“冷漠”行为导致的薄情寡义,还是自己“铁面无私”,让情感褪色?在第三方利益和战友的情谊中,本能地选择了前者,就出现了以下的结果:第三方满意了,朋友被得罪了。这种结果是否预示着三十几年的战友情,随着法官的一记锤声,变得烟消云散……
老张不敢多想,心乱如麻。此刻满脑子回放老王手腕上那副冰冷的手铐和被警察带走时回眸的瞬间。当他俩四目相对的一刹那,老王目光中掠过一种犀利的神色,又隐藏着一种渴望的神情,老张心头一紧。从老王的眼神中觉察出一种莫名的、难以辨别的情愫……
原本五分钟回家的路,走了近一个小时。老张的脑子里全是当年与老王在部队的情景……
那时候他们还是小张和小王,青春正年少。两人到同一所部队服役。新兵集训结束后,小张被分配到团队下属连队工作,而小王工作勤恳,仪表端庄,被留在团部机关干起了机要员。那年春节前夕,部队批准了小王探亲假。小王兴高采烈来找老乡小张,说明天回老家探亲,你有没有啥事捎给你妈?小王激动的手舞足蹈。
看到一同来部队的小王仅服役两年,就有了回家探亲的机会,小张也很激动,连忙从裤兜里掏出一沓钱,塞给小王说:“回家过春节机会难得,我积攒半年的津贴,一半给你,路上买点好吃的,一半捎给我母亲,让她置办年货”。当小张的手在小王面前晃动时,小王似乎有种痛压在心口,他推回小张的手连忙说:“这钱你自己留着有探亲的机会时用”。听着小王的话,小张的眼泪似乎要流下来,他赶紧背过身子,偷偷抹下眼睛。
小张不是没有探亲的机会,只是因为家境不好,当兵前与多病的母亲一起生活,入伍后他多次把探亲的机会让给其他战友,只想把津贴省下来,寄给在家以种地为生的母亲……
老张回忆着。他记得那年过完年,就收到了母亲托别人寄来的信,信里告诉他说:“除夕夜是小王陪她过的,收到了儿子捎回的津贴”。顿时,他心里明白了一切,知道小王的用心良苦,一行行热泪从脸颊流下……
回到现实。老张躺在床上,像烙饼一样翻着身,心里五味杂陈。
妻子看到老张的情绪,心里也不是滋味,她了解自己的丈夫,就因为帮助农民工讨薪把几十年感情深厚的老战友送进了看守所……
老张内心难以平静。满脑子都是这些年从部队到退伍参加工作与老王亲如手足的点点滴滴……
他记得退伍回来后,老王放弃了政府给安置工作的机会,与他的舅舅开起了房地产公司,在舅舅的帮助下,老王的生意越来越大,成了这个城市小有名气的大老板。而老张,退伍后被政府安置在某局工作。随着年龄的增长和工作能力的提升,老张走上了领导岗位,当上了科长。在工作中分管农民工工资清欠工作。随着近年来上级对农民工权益保障的力度加大,农民工权益得到了保障与完善,然而,昔日的战友如今变成了“对立面”,只因为老王的工地拖欠农民工工资,成为老赖。即将年关,一纸诉状,农民工把他告上法庭,而分管清欠工作的老张成了农民工权益代言人,而老王却以“黑心老板”名声成了被告……
思前想后,老张很难过。这么多年了,于公于私怎么就把自己多年的老战友,在年关之际送进看守所,如果老王年迈的父亲知道情况后,会不会恨自己?此刻他愧疚难当,猛地从床上爬起来,抬起右手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然后恍了恍脑袋,想让自己清醒点,重新审视自己的行为:如果说自己在工作中面对农民工讨薪推诿扯皮,不能恪尽职守,不为农民工说话,他的良心会受到谴责。农民工撇家舍业出来打工,过年拿不到回家的路费,是对他职能的亵渎,在进退两难之际,他站在了老战友的对立面……
看到老张痛苦的表情,妻子以泪洗面,她也知道老张这样的选择实属无奈,随着大环境的变迁,老王的公司已是负债累累。为还农民工工资,几乎到倾家荡产的地步,还差一些还不上,因此被法院定性为“老赖”。
窝在家里,老张不吃不喝,他总觉得对不起自己的老战友,眼看要过年了,要账的农民工都堵在他办公室甚至有的把被子堆到这里,拿不到钱不回家。
老张找到妻子商量,把儿子年后筹备婚礼的钱先拿出来,再通过亲戚朋友关系筹备一些,先替老战友填上这个窟窿。同时协商法院领导,办个“取保候审”,怎么也不能让老战友在看守所过年……
老伴擦干眼泪,从柜子里取出房产证递到老张面前后,一句话没说转身走出卧室……老张抹了一把眼睛,提提神,拨通了法院审判长的电话……
除夕夜,在老张家里,一阵又一阵的欢声笑语从窗口飘出来。当两只拿着酒杯的手撞在一起的身影映在窗纱上的时候,新年的钟声敲响了,声音显得格外清脆……

作者简介:
田力,山东东营人。生于60年代。机关公职人员。业余爱好写作。有作品发表于《诗选刊》《野草》《参花》《中国诗歌》等纸媒和网络媒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