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市西北约180公里,有一处面积约400平方公里的雅丹地貌遗址。这是一个神奇的地方,也是一个让人叹为观止的地方。在浩瀚的戈壁上矗立着大自然创造出来的奇迹,它们就像从天而降的建筑群、雕塑群散落在这个人迹罕至的地方,完整地保留了上万年前地球在这个地方所发生的一切变化。据介绍,雅丹地貌的形成经历了一个漫长的历史过程,由湖底沉积、地壳变化、
雨水冲刷、劲风侵蚀而形成颇具规则的沟谷、高矮不等的土丘和刀刻斧凿的奇异景观。这些“土丘”不是一般意义的土丘,是历史与岁月的物化,是不可再生的自然遗存。走进这里,就像进入一座集自然、艺术、建筑于一体的博物馆,一切是那样的奇妙,那样的不可思议。从人为设置的大门进入,行走一公里,有一处名曰“凯旋门”的景观。这个“凯旋门”有两座高约20米,厚约10米,方方正正,一左一右形似烽火台的大型土丘构成,在蓝天的映衬下,显得高大雄伟,十分气派。站在这质朴而厚重酷似人工修造的“凯旋门”下向城内望去,只见宽阔的街道、雄伟的城池和高楼大厦错落有致,房屋建筑鳞次栉比,足以让人们产生幻觉,就像是固化在戈壁滩上的海市蜃楼,着实让人百思不得其解。大自然固然神奇,可以鬼斧神工地创造出一切让人惊叹的事情,然而像这样大规模、大设计、大安排、酷似一座废弃了的古城,恐怕是非常罕见的。除了科学的分析、推断与解释之外是不是还有更深层、更神秘的解释?这莫非是大自然在征服了这块大地后身心疲惫,并利用这块风水宝地为自己建造了一座修身养性的居所?总之,在这里一切假定都是合理的。
在“凯旋门”北边一二百米的地方,有一座高约20余米,倾斜着的土柱。导游说那叫“比萨斜塔”,依我看更像地道的中国佛塔。无论什么塔,它的存在就是足够神秘的了。我走近观看,这座塔是由一层层土沙石垒积而成,一层层结合得那样紧密,粘合得那样坚固。在这些混合物中,有的发红,红得是那样的古朴;有的发青,青得是那样的沉着;有的发黑,黑得是那样的凝重;有的发白,白得是那样的单纯。这一切皆由一层无奈的黄泥包裹,组合成一种苍凉的色彩。我不是考古学家,但从这层层沙石之中依稀看到了历史变迁的痕迹,仿佛听到了湖底鱼儿们的歌唱,真切地感受到了风沙、暴雨对这块土地的肆虐。观此不由人想起甲骨文和象牙雕,它们的诞生与此相近,皆依附于生命的毁灭来展示大自然和人类对美的追求。此时我倒觉得它更像一座纪念碑,矗立着庄严和孤独,向人们宣告这里曾经是一个美丽的地方,这里又是一处神秘、恐怖、狞厉而充满血腥的地方。
塔之正西约一公里处是一处开阔地带,亘古的蛮荒肆无忌惮的袒露着高傲与凶悍。就在这里坐落着无数大型土丘,一座座呈凌锥形,下大上小酷似金字塔。它们默默地矗立在阳光下,似乎向苍天昭示着什么,祈祷着什么,也许是回忆昔日的雄伟,哀吟今日的残败。在这惊心动魄苍凉浩瀚的戈壁滩,可以驰骋想象,既无高山的阻挡,又无噪声的干扰。我放飞思绪,任其自由飞翔,穿过戈壁,飞过塔顶。
在塔的南侧约两公里的地方是这座废城的中心。这里有一个巨大的广场,广场的三面由一座座高约三四十米,酷似古代城堡的大土丘群合围,一座座形态各异,错落有致,共同借用土层的变化装饰着各自华丽的外表,似乎将这里曾经出现过文明和文化、繁荣和繁华毫无保留地展示了出来。在广场的正南方,方方正正、稳稳当当矗立着一座巨型土丘,雨水从上而下千万次地冲刷形成的痕迹,恰似人工雕凿而成的罗马柱。在其顶端林立着奇形怪状的小土柱,远远望去就好像精心设计出来的雕塑,真让人为之惊讶,更让人感到迷幻。这不是西方某个国家的议会大厦吗?在这雄伟的罗马柱下,高贵的议员们出出进进,高谈阔论,尔虞我诈;那些平民百姓则高高地举着双拳,怒目相向,争取着他们的自由与人权;那些商贾富豪花天酒地,沉浸在一片温馨的管弦丝竹之中。然而大自然是平等的,把这美丽与丑恶、恩爱与仇恨、富贵与贫穷、善良与罪孽统统埋葬在这座壮丽的土丘之中,使宇宙得到了安宁,使平等得到了永恒。然而这安宁与平等是残忍的,这是一切都处于毁灭中的安宁与平等,是一种无可奈何的安宁与平等,是大自然创造的一种悲壮的安宁与平等。

就在这座大自然亲手创造出来又亲手消灭了的城之西南方向,有一处非常壮观的风景——“战舰出海”。广袤无垠的戈壁呈现出灰黑的海面色彩,成群结队的形若战舰航母的大型或小型的土丘聚集在一个弓形的“海湾”,有的炮塔林立,旗幡招展;有的体积庞大,雄伟壮观。它们排列有序,编队整齐,看上去无疑是一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战斗群,然而就在大自然发怒的那一时刻也被彻底的熄了火,并牢牢地固定在这旱海的岸边。一切来得是那样的突然,没有条件,没有理由,没有惊天动地的哭喊,也没有刻骨铭心的抱怨,就这样静静地结束了一切……
走进雅丹是一件令人兴奋的事情,同时也是让人悲痛的事情,因为在这里曾经上演过一场悲剧。观看它,我相信每个人的心里都是沉甸甸的,紧扎扎的。它为人类展示的一切也无疑让人类明白:大自然是不可抗拒的,更是不可靠的。不要再埋怨南边发生的水荒,北边出现的旱灾,西边那片森林被炙热的岩浆吞没,东边那个村庄被破碎的瓦砾埋没……天公这位骄横自傲、喜怒无常的老人就连他自己亲手创造并引以为豪的大湖在其大发雷霆之时也毁坏得无影无踪,那么人类还能指望他什么呢?
贺荣敏,笔名一敏。生于陕西合阳县。现为西安美术学院(二级)教授、博士研究生导师 ,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陕西省美术家协会副主席,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2012年至2018年任西安美术学院副院长。2007年被评为陕西省劳动模范,2015年获陕西省教学名师。其国画作品多次入选全国、全省大型美术展览。出版散文集《绘事散言》《画说欧洲》等,在各大文学期刊发表散文、随笔等数十万字。图文转载字阅读1066公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