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侯振宇
过去,上坡的日子“ 孩童欢过年,成人怕度月。”而今,日子好过了“孩子盼的没作业,老人想着多活几年!”
过去的孩子过年与现在的孩子过年大不相同。我们小的时候,到了冬天,天天盼过年。年三十叫过大年。这一天,天寒地冻,黑窟窿洞,伸手不见五指。
大人小孩,屋里屋外,各有各的活,各忙各的事。上祖坟,一大家子的男人们,只要能走的,除了七十岁以上的,俗话说“七十不上坟”,其余的,成群结队,逶迤而来,拿纸的,拿香的,拿酒的,拿贡品的,拿铁铣的,爬坡上坎,翻山越岭,汗流浃背,气喘吁吁,终于到了。老坟是喇叭形的,老祖宗是一个点,一层一层,一排一排,古话说,埋必三代,有风水好的坟地,大家族,七代八代九代的都有。
坟前的荒草铲平,从上往下点香烧纸,一层一层往下引火跑着烧,一排一排奠酒,用指头掐贡品,然后分辈分,长辈先磕头,晚辈跟着磕,灰头土脸,说说笑笑,打打闹闹,急急忙忙回家。
洒水扫院,贴对联,挂灯笼,垒火塔,不时也有跳皮的点燃鞭炮,一声巨响,扫的干干净净的院子,如同天女散花,飘飘洒洒,红的白的,均匀散开,扫地的追着放炮的打,打打闹闹,嘻嘻哈哈,好不热闹。
家里边,长辈坐在坑上说话,总结一年的收获,畅想明年的计划。脚底下,锅台上,锅碗瓢盆响,锅台下,添煤烧火,热气蒸腾,人好像在云里雾里,只有坑头上爷爷的旱烟袋红光闪烁。
古话说,过了腊八,离年只有一叉把,做豆腐,杀猪宰羊,推磨滚碾子,蒸馍馍,蒸年糕,扫舍拆洗被褥,一天紧似一天,一天忙似一天,年夜饭,都做成了半成品,七盘子八碗,馍馍一起上锅蒸热,再炒几个素菜,年夜饭就齐活了。
爷爷喊一声,放炮,孩子们争先恐后,小的跑不到前边又哭又闹,大的把小的挟在腋下往外跑,噼里啪啦,如同炒豆子,二起脚,咚~啪,点雷子炮,都把耳捂住,一声巨响,地动山摇。
点灯笼,点火塔,照的每个人都是红光满面,喜气洋洋。
爷爷奶奶一声吃饭,争先恐后往回跑,虽然是家宴,次序不乱,谁应该坐在那里,自觉找自己的位置。坐乱了,大的拿起筷敲脑袋,小的自然退到自己的位置,我是长子长孙,自然靠近爷爷奶奶坐,年龄小,辈分低,但是长子长孙,高看一眼,高人一等。
猪羊鸡头蹄内脏样样不缺,做法多种多样,味道朴鼻,眼花缭乱,筷子不知道往那下,急急忙忙,又挟不起来了,占了个好位置,身手不行,爷爷赶紧挟一块鸡翅膀,新年飞黄腾达。
过年的时候,孩子们只要不怕辣舌头啌喉咙,也可以喝酒,第一次喝的时候,哇哇叫,心想,大人们喝的那么高兴,辣辣的,凉凉的,有什么好渴的?
大孩子们狼吞虎咽,而我此时此刻,想的是放炮,什么好吃不好吃,什么吃饱没吃饱,一扪心思,放炮。
天越黑,灯笼火塔越明亮,庄前里后,看谁日子过得红火,灯亮火旺,把人的影子不断放大拉长,鞭炮的声音更加清响亮闪光,放完的就动手抢,被抢的便放声大哭。火塔噼里啪啦声,鞭炮声,哭声,笑声交织在一起,这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回到家里,睡眼惺忪,抱着新衣服,依然坚持不肯睡觉。
鸡叫了,天明了,灯笼变成了一点红,火塔好像也累了,碳灰里缝隙里露出了一丝红色。吃几个饺子,穿戴好了,一身新,跟上大孩子去给本族年长的问强健(拜年),走一路,吃一路,衣服兜装滿了糖果花生油炸炸,跑的时候,便撒在路上,大孩子们跟在后边抢。跑了一晌午,跑累了,跑渴了,无精打采的,跟在大孩后边,甚至还要他们轮流背回家。
正月初二,女婿拜丈人,拖家带口,背的,抱的,拉的,一大家子,浩浩荡荡。
问强健,磕头,要压岁钱,吃和包蛋,水杂面,和舅舅姨姨家的孩子们放鞭玩耍。
姊妹们比看谁孝顺父母,谁家的馍蒸的大,蒸的白,拿的礼重。谁家的孩子穿的整齐,聪明伶俐,外婆有一句没一句的参伙进来,有说有笑。
中午坐席,外爷坐主席,姨夫父亲是客人,八凉八热,满满的一大桌子,好酒好烟,外爷主持开席,酒过三巡,借故离席了,好让姨夫父亲们放开喝,喝酒划拳,脸红脖子粗,高一声低一声, 谁酒量不行,谁就是突破的重点,轮番上阵,直至喝倒一个才肯罢休。而外爷不但不责备,反而说今年这个年过的好。
初三初四走老亲戚,什么老姑老姨老舅,过的无论好坏,亲戚一定要走的,礼是一定要送的,年一定要拜的。
初五,习惯叫破五,吃饱了,喝足了,玩疯了,破五一过,该干啥干啥,孩子们自然而然的老实了。
过年,从预热到高潮到收尾,隆重热烈和谐畅快,回味无穷。
社会越发展,日子好过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越来越简单,显得有些生分。
亲姑姑假姨,现在的孩子不知道你是谁。城镇化,住对门,不知姓甚名谁,有的人家出租房,今天搬进,明天搬出。你若问人家,看你一眼,你想干啥?
经济越发展,人越来越自私。一辈亲,顶多三世同室,什么四世同堂,天方夜谭。只对上对下,其余一切简化。
过年,过去是是团聚的日子。现在过年,叫过节,没有预热,没有筹备,没有高峰,没有结尾。过去的孩子盼过年,盼吃的,盼穿新衣,后来盼压岁钱,现在的孩子,盼的不做作业,盼的玩手机,盼的玩游戏机。
年夜饭,去饭店,吃完了就散,各回各家,各玩各的手机。最难受的是爷爷奶奶姥姥姥爷,大的小的,都是低头族,忙着玩手机,这年夜饭吃的,没滋没味,没有问长问短,没有锅碗瓢盆声,气不打一处来,又不好说什么,叫老伴“打包,回家!”。人老了,想多活几年,就别生气,别埋怨,社会发展到这了,谁也没办法,要看的惯,想的通,还要能适应。
拜年,群发,一键了事。更简单的是旅游,山南海北,到那里都是排队,到宾馆吃睡。自驾游,路上堵车,到景区没有车位,吃的是干粮,喝的是矿泉水,等的没趣,上车睡觉。等急了,骂别人,大过年的,跑出来干嘛?骂过了,才想起来,自己跑出来干嘛,受罪!
过去过年,有年味,更有人情味。现在过年,讲究快,讲究简单,叫过节,过去了,就忘光了,没有留下任何记忆。
有的人,明知道出行人多,过节除了回老家,千万别旅游,旅游别开车。因为没有记忆,又到过年时,又跑出去了,没脑子,没记性。
人文社会讲情,科学社会讲快。没有了人情味,一味的快还有什么意义。
过年今夕对比,你也许有很多话要说。也许你说今夕对比,和我一样,比我说的更好更周全。总之,说过去津津乐道,说现,无从下笔。
没有了过程,一切都索然无味;没有了亲情,一切都走向虚拟,图快,图乐,而没有任何记忆,更没有回忆。这还叫过年吗,只能叫过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