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存半亩花田 聊赠岁月芬芳
百花洲文艺出版社(2025.1)
《繁花深处》后记
龚文瑞
约十年前,我借用在市政协文史委,主编《王阳明研究》杂志以及编撰地方文化史料。有近一年时间,为撰写《记忆赣南古村落》一书,我和许军主任行走在赣南山乡田野的九十多个古村落里。印象中,也是莲子丰收的七月,我们来到石城县丹溪村,卵石铺就的巷道两侧是逶迤的青砖黑瓦民居,一户敞开的人家门前,一位八旬老妪正在剥莲子,我与之闲聊着,顺手拍了一张照片发在 朋友圈,立刻有许多人跟帖,其中一位石城朋友说,发了一个截图给这位老太太在北京的孙子,她的孙子兴奋得不得了:那是我奶奶!这件事很触动我,这就是行走的意义!作为一名写作者,行走中记录或思考的目的,不就是向他人传递些自己想表达的见闻与想法吗?这也是《繁花深处》所承载的成书意义。
可以说,《繁花深处》是一部行走笔记。它收集了我近二十年未曾进入书 集的大多数文章,里面既有少些因故未能收入集子的旧文,更多的是 2008 年以后写的新作,其中绝大多数是一些行走中写就的散文或随笔,已经进入各种 书籍中的文章则一概没有辑录(除了应文友建议而再次辑入的《秦淮河上寻桨 声》与《黑白苏州》二文)。这些行走中产生的文字, 尽管有着旅途的山痕水迹, 却不失对生命的感悟、对生活的感慨、对人生的感叹。个体的情感与写作的思 考,似乎源生于行走的所见所闻,但呈现出超越地理、突破表象,抵近人文与历史深处,努力探究并试图表现彼此共情与个人情愫交杂糅合的人文态度的写 作姿态。
九百多年前,福建长乐人刘彝在《画旨》中留下过一句名言:“读万卷书, 行万里路。”自此,行走与阅读有了等同的意义。的确,于行走中可以见知世 界见识万物,于行走中可以体察社会体味人生,于行走中可以触摸历史触及现 实,于行走中可以感知生活感受生命。宇宙之浩然,天地之丰饶,世界之繁复, 行走的意义无比深远。我以为,行走其实是生命的一种状态,是人类生活呈现的样式。每个人的生存状态非此即彼,不是在静坐,就是在行走。静坐自有静 坐的安然之好,行走自有行走的动态之感。静坐时心向内观,万念渐没,身心趋于平和,时光呈现静谧之美;行走时则是另一种景象,脚步前进,山水不断变幻,生命抵达视阈与灵魂的雄阔。
《繁花深处》中的文字大多属于行走后静思而成的文章。无论是略有影响力的散文《秦淮河上寻桨声》《黑白苏州》,还是近年写的《倔强的赣州》《方 塔情思》或《繁花深处》《一片明霞破晓烟》《山阴路遐想》这类文章,我都会自觉不自觉地去寻找笔下书写的这个地域的地标故事,在历史的纵轴和地理 的横轴上,通过往事钩沉或岁月探幽,揭示人物或事件或地域的深沉或灵性的 一面,努力向读者展示富有人文精神的地域之魅。许多回写作时,我都有一种 身心融汇于一方土地、穿行于浩然历史与辽阔地域的激越感。
我敬畏我生活过热爱过的每一个地域,我喜欢城市的鲜活与灵动,喜欢乡土的沉郁与深厚,我 经常想象自己是这座城市或这片乡土的一块砖、一泓水或一缕风——这砖镌刻 着铭文,一直留存在某个建筑物体上;这水生生不息,一直流动在某条大江大河里;这风春来秋去,一直荡漾在某条旷野或巷弄中。我从地域的某个或某 些表象开始出发,去触摸蛰伏在大地深处的它的灵魂与脉动,去探幽它的人文 底色与精神风骨。每一个繁花似锦的城市或乡村,我都试图走进它的时间深处, 以微观视角和宏观视野相交织的方式,以满是人文情怀的笔触,捕获并描摹出 它原始风貌下铁骨铮铮或柔情似水的本来模样来,比如《金陵寻梦》《方塔情思》 《谷雨别春》《天上云居》《庐山印象》《倔强的赣州》,等等。
《繁花深处》还有相当一部分文章属于随笔类。在报社工作期间,因为负责文学副刊编辑,每年参加一回全国副刊研究会在全国各地组织的年度采风活 动,因而有机会去了不少山水胜地,比如浙江乌镇、西塘、海宁,广西柳州, 云南弥勒、蒙自、元阳……报社内退后,我辗转异地,先是在南昌、河源工作了四年半,再是回到赣州受聘于市政协文史委一年半,2018 年 11 月来到上海。 居住地的频繁变动,伴随着的必定是行走的高频率,感觉著名景区景点之外, 好多平常去不了或者不会特意去的地方,我都有缘踏访过,比如四川剑门关、山西五台山、眉州三苏祠、荆州古城、常德桃花源、北京野长城、元阳梯田、 蒙自南湖、衢州赵抃祠、河源老城……初次走近这些或人文或自然的一处处景 观,无不令我耳目一新。其中,有的让我产生一种渴望得到满足后的欢喜心,有的则让我心生不过如此的失落感。
其实,任何一次行走大抵都如此。当你从 一个视觉疲惫的熟稔的地方奔赴另一个充满遐想的簇新之地,一旦这个新地方 缺失独特魅力,只是被人为地涂抹了一层光芒,便会令人大失所望,而失望的 成分中若有太多违和违美之物事,便不由得让人生出些反感来。是故,这些行 走中穿行过的地方,并不全都能激发我为之写下赞美的文字,有一部分让我凭 第一感觉迸发的文字甚至是带有批评意味的,以至于有些文章明明具备了发表 水平,却无处敢发。行走其实是一场修行。行走不一定走往你心中的圣地,行走过程中的所见 所闻也并不一定都是美好的,而正是这些美好与不美好的物象、世相的交织呈 现,才更反证社会的繁复、真实、多元化。我以为,这正是记录与写作者的意 义之所在—借助行走完成阅读所不能给予的抵达,然后以在场者的姿态写下 最真切的文字。
其实,是我多情了。世界本就是繁复的,万事万物,万种情状, 我们何必强求大家是同一种认识呢?山阴路上我会遐想瞿秋白,五台山上我会 远离算命和尚,谷雨时节我会怜春惜春,《散文视界》封刊时我会发出守望 与迷失的感慨,故纸堆里我会追忆那位题点了“申江十景”的清代烈女,繁花 深处我会探寻上海的城市精神与人文底色……同样的境况,一百个人恐怕会有 一百种思想。然而,这一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把我所想的写出来了。能通 过文字尽情地抒发与表达,其实是写作者的最大意义。
无疑,《繁花深处》仅仅只是一本个人文集而已。人过花甲,所作所为均 无关名利,只顺从内心。一切皆是过往。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人生就是一个过程。的确,谁都是来人间走一个过场,不管你背的是什么行囊。忽然想起一 首流行歌曲《转身一去人生如戏》里的歌词: “容颜它老去,岁月它追不回,回首那过往,已是满脸的泪水,曾经的那些是是又非非,总是在那梦里来来又 回回,纸短情长写不完一生的美,陈年的老酒来他个不醉不归,匆匆那忙忙就这么走一回,往后余生从此坦然去面对。”是呵,生命苦短,人生如戏。如此一想,写作或出版的意义及影响也就无所谓了。愉悦自己,告慰内心而已,至于能影响几时与几人,便随它去了。一个人活出真性情,活得心安理得,做人做事无愧于己于人,就是人生的大自在、大意义。
当然,感恩的心始终要有。文本阅读愈见萧条的时下,《繁花深处》的出版可谓来之不易。为此,我要感谢贤契芳荣书记的热情相助,让《繁花深处》 得以美好呈现,以清丽的面目出版问世;感谢乡贤刘泽民教授的精彩评论, 让《繁花深处》得以呼之欲出,以深度的点评牵引全书;感谢老友冯志田老师 的认真校读,让《繁花深处》得以删繁就简,以隽永的内容见诸读者;感谢挚友李兆良老师的挥毫泼墨,让《繁花深处》得以增光添彩,以俊逸的笔力点染 封面。
最后,要感谢我的妻子及家人们的支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