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鸭子

孟兆军

微山湖的朋友送了一幅“牧鸭图”，说他凭着儿时的记忆画了一周完成的。画面清新雅致，微风细雨中，一位身披蓑衣的老人，蹲坐在一叶孤舟上，静静的望着湖中一群戏水的鸭子。悠闲生动的气息让我也想起一点关于鸭子的片段来。

小时候每年正月过后，村里都会来几个小贩，他们大金鹿自行车的后座上，驮了几层苇席编成的温箱，上面盖着薄薄的棉被。里面装着的就是一群可爱的小鸭子。

孩子们会首先围上来，七手八脚的拿开棉被，踮起脚尖，向里张望。这群毛绒绒金黄色的小家伙，陡然见到了阳光和各种陌生的面孔，慌慌张张的靠到一个角落，缩成一团，眨巴着绿豆一样晶莹剔透的眼睛，一起紧张的盯着孩子们。

到了新家的小鸭子，先要喂几天粘稠的小米饭，再去试着喂剁碎的青草。他们的胃口很小，不能吃多，但要保证足够的营养，才能活下去。听说生活在海边的人家，开始就给鸭子喂食小鱼虾。可我们不方便搞到。村里也有去河湾捞小鱼或蝌蚪来喂的，但他们并不只是为了鸭子而去。水桶里好几条三斤多重的草鱼，艰难的鼓着腮帮告诉过我。

阳春三月，河水泛绿，桃花盛开。鸭子褪去黄色的乳毛，长出灰白相间的翅膀和扁长的喙，橙色的鸭蹼也长大了。他们就会被主人手里的长杆驱赶着，一摇一摆地呱呱叫着，奔向河边去。

戏水是鸭子的天性。碧水浮动着弱小的身姿，白云的倒影碎成一绺一绺的柳絮。他们身子纹丝不动，头伸到同伴的脖根儿，互相说着话聊着天，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而脚掌却在水下一刻不停的拨动。如果不定睛细看，根本分不清他们是静卧还是游动。但距离是可以说明的，眨眼之间，已经五米之外。有善于总结的动物学专家把他们游泳的动作，定义为“鸭子定律”，意为表面动作舒缓，实质工作有序，并把它运用到团队管理和培训上去。

水里游累了，或者啄饱了小鱼儿，他们会扇动起翅膀，擦着水面像飞一样奔到岸上来，高昂着头，来来回回自由自在的逛，甚至随便选一个水草茂盛的地方，趴下去，噗嗤一声，产下一颗蛋。他们这种不着地方随意产卵的行为，让养殖户们互相捡着便宜，也偶尔给整日泡在河里的孩子们带来惊喜，被偷偷拿回家，高兴的打了牙祭。

鸭群中也有一直不敢下水的，只在岸上盯着水中的伙伴踱来踱去，呱呱猛叫。或者下雨天趴在庭院小小的水洼中，扑腾几下，给很多不谙世事的小鸭子们做做示范，沾一身泥巴了事儿。我们管它叫“旱鸭子”。这种鸭子有个特点，回家吃食儿或下蛋的时候，叫的比其他鸭子欢。想是因为担负的指导任务较重，急需得到主人特别的肯定和赏赐。

还有一种“鸭子”，他们丑陋的厉害，独自生活在沼泽地里，常常受到鸭子们的白眼和欺凌。但他们从不气馁，勤奋学习飞翔的本领。终于实现了完美蜕变，长成了天鹅。安徒生笔下写到过。这虽然是一个童话，但激励了很多出身低微的人，实现了辉煌的梦想。

成年的鸭子总是很有秩序的来回。他们排成一条线，个头大的在前，个头小的在后，前边一叫，后边全跟着一起叫，如果遇到另类比如鸡和狗的攻击，他们会自觉的变换阵形，列成三队或五队，或者围成圆形，全部对着鸡狗怒目豪歌。古代冷兵器时代里，各位文臣武将发明的一字长蛇阵，或许也受了鸭子的启发。

但没有外来势力侵犯时，他们自己也会乱成一团。尤其在发情的时候。公鸭如果相中了哪只漂亮的母鸭，就会扇动着翅膀昂着脖子展示他雄壮的魅力。如果这招不奏效，就会直接采用武力，毫不犹豫的扑向那只母鸭子，爬到身上，嘴死死钳住母鸭的脖子，脚死死摁住母鸭的身体，让母鸭动弹不得。然后，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任务。没等母鸭站立起来，第二只第三只公鸭又上来了，形式简单粗暴，过程直截了当。现场一片狼藉，羽毛散落一地。

这种求爱的方式，未免太不文明。如果放到人类世界，母鸭绝对要告公鸭的强奸罪，请法院把他们抓起来判刑。但是鸭子的世界里，似乎没有这样所谓的法律。求爱得逞后，公鸭扭两下屁股走开，母鸭拍拍翅膀，摆动一下身躯，也若无其事的去凫他的水了。仿佛没有发生任何事情一样。

鸭子养上一年多后，不再产蛋，就算老鸭了。老鸭唯一的作用就是过节时饭桌上的一盆鸭汤。和炖鸡一样，很是滋补。

这些年来，河流渐渐少了，房子多了，鸭子随时随地拉出的粪便，大家又嫌太脏。他们渐渐失去了野外生存的空间，转由工厂化饲料圈养。

我曾亲眼看到过一家大型鸭场。标准化的车间，硕大的笼子，高低错落排列，一只只不同品种的鸭子，像囚犯一样一律伸长了脑袋，等候统一的命令。

开饭时间到了，工作人员穿着统一洁白的工作服，像医生一样，挨个撑开鸭子的嘴巴，插进细长的管子，把定量的饲料纷纷打进鸭肚里去。瞬间，鸭子体重迅速增加，瘦弱的小腿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于是全部静静的趴到笼子里，一动不动。

我问“医生”，鸭子们是不是病了。他说，现在的鸭子都这个熊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