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龙山之北的小山村,一过小年,那股子过年的热闹劲儿就像被点燃的鞭炮,噼里啪啦地炸开来,而扫尘,就是这场过年大戏的开场大秀。
天还没亮,太阳公公还在被窝里赖着,我就被外婆扯着嗓子喊起来:“快起,打扫锅舍啦!”我迷迷糊糊地从热乎乎的被窝里钻出来,就见外公已经把炕火烧得旺旺的,那火苗舔着锅底,锅里煮着土豆的小米粥香味四溢,好像也在催着我们赶紧开启这一年一次的大工程。
吃罢早饭,说干就干。第一步,撕窗户纸。那窗户纸就像舍不得离开家的小调皮,撕的时候“嘶啦嘶啦”直叫唤。紧接着,把土炕上的家当一样样往外搬:油单、炕单、羊毛毡子、炕席,依次排开晾在阳光下,它们就像一群晒太阳的懒汉,舒舒服服地躺着。
我戴上口罩,裹得严严实实,活像个即将奔赴战场的小战士,拿起新买的笤帚,从仰层开始进攻。这仰层上的灰尘,一年没见天日,一被扫起来就像一群受惊的小虫子,到处乱飞。我一边扫,一边在心里念叨:“看你们还能藏到哪儿去!”从仰层到四面墙壁,我仔仔细细地扫,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那架势,仿佛要把墙壁都扫出个洞来。
扫完灰尘,该对付炕洞了。揭开炕洞,一股热气带着柴灰的味道扑面而来。外公拿着长木柄勺子,像个考古学家一样,小心翼翼地掏着一年积攒的柴灰。那些柴灰就像被封印的宝藏,被一点点挖出来。
等飞尘落定,就轮到白垩登场了。把白垩用热水稀释,装进喷雾器里,我背在背上,感觉自己像个神气的小农夫,在给庄稼浇水。喷头均匀地喷洒在仰层和土墙上,那白垩就像一层洁白的雪花,慢慢地覆盖住了原来的污渍。从窗户吹进的风,就像勤劳的小帮手,不一会儿就把白垩吹干了,屋里一下子白净了许多,感觉亮堂堂的。
接下来,就是糊窗户的重头戏。先把窗棂清理干净,小刷子蘸上铜盆里刚出锅的热腾腾的面糊,这面糊得稀稠适度,太稀了粘不住,太稠了又不好抹开,外婆把这个度拿捏得准准的。我一边将麻纸的边和窗棂对齐粘好,一边用扫帚轻轻扫平,那麻纸就像听话的小绵羊,乖乖地贴在窗棂上。
贴窗花的时候,我从自己剪的团花开始,那团花歪歪扭扭的,就像个调皮的小孩在对我做鬼脸。然后把四角代表各种寓意的窗花依次贴好,一般窗户里外各站一人,外边的贴窗花,里边的按住相应位置的窗户纸,以免戳破或粘不结实。我在外面贴,外婆在里面按,我们配合得像两个默契的搭档,偶尔还会因为贴歪了互相埋怨几句,然后又哈哈大笑。
窗户糊好以后,家里就暖和了不少。外婆做了简单的午饭,我们狼吞虎咽地吃完,又马不停蹄地开始敲打炕席、毡子。炕单要换洗或铺新的,油单铺上,擦得亮亮的,都能照出人影来。擦炕围画的时候,我一边擦,一边问奶奶:“这画的是谁呀?这些人有什么故事?”外婆就一边笑着,一边给我讲那些古老的传说,我听得入迷,仿佛穿越到了画里的世界。
接着,我们挪开柜子、水缸等,看看有没有老鼠洞。要是发现了,就像发现了敌人的堡垒一样,赶紧将石子填进去,和泥抹上,上面再铺石板,把老鼠的退路堵得死死的。把柜子、水缸搬回原位,就开始擦家具了。我拿着抹布,用力地擦着,那些家具就像被施了魔法一样,变得焕然一新。
掌灯时分,终于忙完了。我拿出赶集买回来的年画,用图钉在四面墙上分类挂好。白炽灯光下,看着焕然一新的家,再看看外公外婆脸上满足的笑容,我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一天虽然累得腰酸背痛,但心里却像吃了蜜一样甜。在这个小山村,扫尘不仅仅是打扫卫生,更是一场迎接新年的仪式,它扫去了一年的疲惫和烦恼,带来了新的希望和幸福 。
图片:交城天一视界
